薇斯珀住院之後非常希望塔瑪莎來看看她,聖光救濟所的重病處太/安靜,有時候像墳墓一樣安靜,偶爾跳起來一些垂死之人尖叫和嚎啕。
塔瑪莎有時候會帶着鮮花來,有時候會帶着衣服、鞋子,發出香氣的蠟燭和水果。
她坐在窗邊,拿着小刀一節節的削着紅色果皮,金色的辮子就像是麥穗一樣落在肩膀上。
薇斯珀數着塔瑪莎裙子上的花瓣,耳邊是“唦唦唦”的削果皮的聲音。
塔瑪莎站起身,準備走,薇斯珀說,能不能再陪我一會兒。
塔瑪莎露出歉意的表情:“薇薇,不好意思,亞當那邊……”
“沒有沒有。”
“……”
“我想着莎莎辛苦走過來,可以在這裡多休息一會兒。”
“……”
薇斯珀坐在病床上,手裡的裙子攥出褶皺。
“我也想留下來陪你但是,我下一次,下一次再來陪着薇薇好不好。”塔瑪莎抱歉地說。
薇斯珀低着頭。
黑色的發旋像一個亮色的旋渦。
“不好意思,一直給你添麻煩了。”
塔瑪莎輕笑着搖搖頭,“沒關系。誰叫你是亞當的妹妹呢。”
“……”
薇斯珀看着窗外。
輕輕應了一聲:“嗯。”
塔瑪莎是她的好朋友來着,但是漸漸的,她變成了她和哥哥的好朋友,又漸漸的,她變成了哥哥的朋友。真奇妙。
明明之前塔瑪莎還說過想要傷害薇薇,要從她的屍體上踏過去才可以。
但是也不知道怎麼的。
突然間所有的承諾都消失了。
時間好厲害啊。
好像所有人的都變了,隻有她留在原地一樣。
亞當變得很厲害,塔瑪莎也變得很厲害。
偶爾她也想變成他們那樣厲害,讓哥哥和塔瑪莎停下腳步回頭看一看她。
在迎戰迷心魔的時候。
渴望為朋友、為哥哥付出生命的同時。
也希望能在那一刹那告訴他們,她也會變成很厲害的人,很有用的人,請和她在一起。
不過醒來的時候好像沒有什麼變化。
不過想想也是,明明是自己擅自作出的決定,卻非常希望朋友能從她的犧牲裡面看見那敏/感複雜的心。
就像是擠進了不應該帶的相框,将床放進了别人的家裡裡面一樣。
盡管大家都露出歡迎的表情。
但這種心思,好像對大家造成困擾了。
薇斯珀坐在病床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愛和善意,其實是弱者無能的表現,是負擔,是值得唾棄的,是無用的廢物。
她坐的太久,就像是被凝固的雕像一樣。
在走廊裡巡視的僧侶一次又一次從病房前穿過,終于忍不住開口,“薇薇要不要去花園裡坐一坐。”
明明是柔軟的女孩子,卻在對方開口的時候露出水晶一樣脆弱的笑容。
僧侶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攙扶着薇斯珀來到花園裡。
薇斯珀坐在花園的長椅上,聖光救濟所的重病處大都是生命垂危的人,但和她坐在同一處椅子上的病人卻格外活潑有活力。
他拿着樹枝,彎着腰在地上寫寫畫畫,嘴裡念着不知名的詞彙。
過了一會兒,那個人突然站起身,自我介紹到是法術之印一位不出名的法師。因為太有創新精神把自己炸進了救濟所。
目測以後再也用不出法術了。
“沒關系,以後當不了法師,當個普通人也可以。”
“我可不願意當普通人。”法師大吼,“魔力的實際多麼奇妙,一想到變成閉目塞聽的普通人,我還不如去死。”
“在成為法師之前大家都是普通人,成為普通人,不過是回到曾經的生活裡……”
“我才不要回到曾經的生活,我的朋友、我的導師、我的敵人——”法師瘋瘋癫癫地說,“他們一定會嘲笑我!一定會說,‘我們天才的法師大人怎麼變成這個糗樣了,不是說自己能改變世界嗎’。不要!不要不要!”
他猛地轉頭:“薇斯珀,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思。”
薇斯珀吃驚,她還沒來得及詢問法師從哪裡聽到了她的名字,就聽見法師說,“還是僧侶的時候就不被哥哥喜歡,等到變成了普通人,更不會被他放在眼裡了。”
“哥哥變成王城的大英雄,記者們采訪這位大陸著名的救世主,問他,你這輩子最感激的人是誰呢,哥哥一定會說,‘哦哦當然是感謝我的朋友們了,沒有朋友就沒有我。’”
法師陰冷地笑:“哦,那你的妹妹呢。”
“哥哥一定會說,妹妹,嗯……我跟妹妹已經十幾年沒有見過了,你知道吧,她現在就是一個普通人。”
“你會被徹底遺忘,就像現在一樣。”
花園裡很安靜。
沒有鳥的叫聲,也沒有蟲的鳴叫,連風聲也輕輕的。隻有眼淚一顆顆落在裙子上。啪,啪,啪,白色的裙子洇濕了一小塊。
法師吓了一跳,跳起來手忙腳亂地道:“我隻是比喻,比喻,你不要哭了!我來教導你魔法,等我們的薇斯珀長大,哥哥一定會說,哦哦,原來薇斯珀也變得這麼厲害了!”
“對不起。不好意思又給你添麻煩了。”薇斯珀抽泣着擦幹眼淚。
遠處的僧侶聽見這邊的動靜,揮舞着手過來。
法師像個兔子一樣逃走了。
僧侶帶着薇斯珀回到病房,安慰她說:“薇薇不要理他,這個人腦子不好。”
僧侶将一邊整理被褥一邊說:“明明是前途無量的魔法師,非要探究魔力的本源,結果一下子把自己本源炸傷了。沒必要理會她的話。”
薇薇點點頭。
她靠在枕頭上。
視線從紅瓦屋頂眺望遠方,天色将暗未暗的時候,大片紫紅色、玫粉色的霞光充斥了整個天空。
——她的好意對他們無足輕重。那麼惡意呢,是不是會讓他們露出除了勉強、不耐煩之外的神色。
第二天,薇斯珀再次在花園裡見到了法師,法師為薇斯珀解構魔力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