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柊澤雪柊沒有給迹部景吾找她算賬的機會。
她先是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朝視頻裡氣勢洶洶的迹部景吾點了點頭,又說了句“我去睡覺了”,不等迹部景吾回答,幹脆利落地挂斷了視頻。
迹部景吾:“……”
看着屏幕上【對方已結束通話】的提示字樣,迹部景吾眯了眯眼,臉上是一種氣惱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同樣的狀況,如果換成其他人,大概率會氣急敗壞地重撥回去。
被接通就直接質問對方,被拒絕就打到接通為止。
迹部景吾卻沒有這麼做。應該說,他不會這麼做。
一是從小接受的家庭教育不允許他做出這樣死纏爛打的行為,二是他心裡清楚,柊澤雪柊并不是在刻意回避這個問題。
她就是去睡覺了。僅此而已。
于是迹部景吾沉默半晌,在聊天框裡回複“好夢”。
他沒有點擊發送,而是直接按下鎖屏鍵,把手機随手扔到沙發上。
雖然事實不假,可柊澤雪柊連一句解釋都沒有,也側面說明她覺得沒必要解釋。
迹部景吾端起香槟,淺淺地抿了口,微澀的口感從舌尖彌散到口腔。
其實對于柊澤雪柊做出這種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的舉動,迹部景吾并不感到驚訝。
他甚至覺得這才符合柊澤雪柊一貫的風格。
就像柊澤雪柊當然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是什麼,可是沒等他開口,她就已經給出了答案。
答非所問,本身就是答案。
這份該死的默契。
迹部景吾低聲呢喃着。
他将剩下的香槟一飲而盡,放松脊背,任由身體在重力的作用下往後倒。
璀璨的水晶吊燈散發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他陷進柔軟的床墊,修長的手臂搭在眼睛上,遮住燈光的照射。
其實早在相識之初,他就已經深深領教過柊澤雪柊的不按常理出牌。
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到可以讓人忽略時間的流逝。
迹部景吾深呼一口氣,眼前是一片深沉的黑暗,隐約可以感受到皮膚冰涼的觸感。
那還是他在英國的時候。
某天傍晚,他跟随父親去到某個私人莊園參加宴會。
奢華典雅的城堡大廳裡,盛裝打扮的賓客們端着紅酒杯低聲交談,臉上帶着優雅從容的微笑。
曾登上維也納愛樂廳的交響樂團正在演奏小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身着定制手工西裝和高級晚禮服的年輕男女們翩翩共舞。
衣香鬓影,觥籌交錯,充滿上流社會的腐朽氣息。
他跟在父親身後,剛進入宴會大廳,等候多時的管家模樣的男人恭敬地朝父親鞠躬。
交談了兩句,父親略作點頭,管家模樣的男人便轉身,同樣恭敬地對他颔首說:“迹部少爺,請随我來。”
那時他剛從King Primary School提前畢業,雖然年紀小,得益于家族和父親的威望,從小是圈子的核心人物,也算見過不少大場面。
他沒有意料之外的慌張,擡頭看了眼父親,得到默許的回答。
于是他跟着陌生的管家男人離開大廳。
走過一段似乎看不到盡頭的走廊,轉過盡頭的拐角,進入電梯,直達城堡頂層。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夜空如墨,靜谧幽深。
他獨自站在晚風拂過的空闊露台上,電梯門在身後緩緩合攏。
管家模樣的男人自始至終沒有踏出過電梯一步,隻是在到達頂層後,謙恭地示意他目的地已到。
搞什麼鬼。
他皺了皺眉,雖然他不讨厭參加無聊的宴會,也不覺得自己會面臨什麼危險。
但是莫名其妙被帶到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身邊不僅沒有熟悉的人,連個人影都沒有,心裡總有些奇怪和不爽。
這樣想着,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腳步聲。
直到視線突然被黑暗占據,一雙手從身後蒙上了他的眼睛,他才像猛地從夢中驚醒。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薄薄的眼周肌膚感受到冰涼的觸感。
眼睑輕顫,他佯裝鎮定,正要開口質問,少女的聲音貼着耳邊響起。
“擡頭。”
不急不緩的語調,冷淡從容的口吻。
他一時竟有些愣神,疑心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
身體卻像是被女巫施了魔法,不受控制地聽從她話裡的指示。
夜風中混合着一種淺淡的香氣。
遮住眼睛的手移開了,他睜開眼,鵝黃色的月亮落入眼簾,清澈的夜空中繁星閃爍。
景色自然是美的,然而他顧不上欣賞,隻急忙轉身。
借着月色與星光,他這才看清那個讓他提心吊膽的始作俑者。
“是你?”
他對上那雙漆黑色的眼眸,呼吸一滞,頭頂的耀眼月光與漫天星鬥在這一刻也黯然失色。
柊澤雪柊就站在離他一兩步遠的位置。
不用絲毫修飾也足夠奪目的臉龐上,仍是他見到過的冷淡表情,沒有任何情緒感可言。
相比宴會上身穿精緻禮服的貴族小姐們,柊澤雪柊隻穿着普通的黑色長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