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舟洲走到他的面前,提裙跪下,輕道:“微臣不敢。”
謝淮面色微霁,落睫看她,“此事以後不要再提,你起來吧。”
“殿下。”她仍跪着,言辭懇切,“公主不能再這樣下去,會毀掉她的。”
他蓦然蹙眉,瞳孔緊縮,眼裡乍現的柔光被擠的稀碎,“你是說孤在害公主!”
“微臣沒有這個意思,殿下的初心定然是好的,但公主跟着太子學堂上課未必是好的選擇。”她面上雖惶然,話卻說得堅定。
謝淮靠在椅背上,白淨的五指輕輕敲打扶手,“依你看來,什麼是好的選擇?”
柳舟洲擡起頭,看向他,他鳳目半阖,也望着她。
心裡如有鼓槌在敲,她面上卻端的八風不動,“太子學堂的書,内容嚴肅,格局宏大,公主理解不能,失了興趣,學起來也痛苦,不若讓她去皇子學堂,學一些輕松合适的課程。”
面上劃過一絲冷笑,他移開眼睛,看向她垂在地上的玉腰牌,“看來是孤給你的優待太盛,柳女史才進宮幾天,膽子竟大到對孤的安排指手畫腳?”
她俯身下拜,話音卻沒有妥協,“為了公主,殿下理應考慮一下他人的想法,而不是...”
“而不是什麼,一意孤行還是自作主張?”謝淮聲音不自覺擡高。
伴着這聲低吼,樓下傳來哐啷啷腳踩樓梯的聲音,柳舟洲剛說完“微臣不敢”,柳若芙跟着曹牧風就上了樓。
隻見柳舟洲低頭跪着,謝淮靠在椅背上,面色鐵青,兩手已經攥成了拳,曹牧風常和他處在一起,知道這是他極盡克制的表現,一時慌了神,連聲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柳若芙一早就在樓下留意樓上的動靜,忽聽兩人有争執,她豎着耳朵在樓下聽得不得勁,這才慫恿着曹牧風上樓,上來一見這陣勢,她心裡可太爽快了,這柳舟洲明顯是得罪太子了呀。
曹牧風見兩人停了争吵,上前對謝淮道:“殿下讓柳女史起來吧,陸侍讀說陛下正在來書閣的路上,讓他看見了,這怎麼說啊。”
謝淮眉心一皺,沖他擺擺手,曹牧風見狀趕緊彎下腰,小聲提醒柳舟洲,“殿下讓你起來。”
柳舟洲心裡還念着公主的事,欲再度開口,曹牧風吓得臉色蒼白,截了她話頭,“柳女史快起身吧,仔細别擾了聖駕。”
這邊她剛起了身,卻聽一樓撲通撲通跪了一地,原來是皇帝已經進了屋門,幾人也趕緊下樓,剛邁了步子,又聽康公公在下面喊:“太子請留步,陛下先去二樓。”
太子頓住腳步,面色凝重,看來今天皇帝是專門沖他而來。
本朝皇帝崇尚以文治國,修書關乎社稷,是朝中的大事,由誰主持一度僵持很久,按理說謝淮是最佳人選,他是國之儲君,又博覽群書,最适合不過,可是朝中的貴妃派卻力薦四皇子,因着四皇子溫文儒雅,和皇帝一樣支持文治,而謝淮尚武。
皇帝上了二樓直接查看《諸子錄》的大類目錄,皇帝身後跟着四皇子謝銘,謝銘為人謙和,頗得人心,自上了二樓就端着一臉和煦的笑意。
和依舊闆着臉的謝淮還真是判若兩人呢。
前前後後翻完目錄,皇帝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他将目錄擲在案上,靠到椅背上問太子,“你負責修書多久了?”
謝淮回答:“啟禀父皇,已一年有餘。”
“哦——”皇帝努力回憶,“已經有一年了啊,那為什麼諸子錄隻完成了三家?”
“回父皇,兒臣最近才尋齊了剩餘五大家留存的古籍,還未來得及修纂。”謝淮回道。
皇帝面色一冷,“太子修書一年多來,兵書法典倒是完成的快,而這《諸子錄》為何推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