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舟洲看着曹牧風哀寞的背影,不免傷感,柳若芙于她連路人都算不上,皇帝的懲罰雖重了,卻也是她咎由自取,隻是,父親呢?他會是什麼心情。
不過,這個想法也就在她心裡停留了一下,她就自嘲自己可笑,父親恨不能和她斷絕血緣關系,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
她搖搖頭勸自己别瞎想,卻聽謝淮說道:“曹牧風說你姐姐從前不是這個樣子。”
她疑惑的看着他,“不是這個樣子?”
他點頭,“以前她就是一般世家貴女的樣子,整日纏着曹牧風,牧風就算是塊石頭,也被她捂化了,大概一年前,她突然變得偏執尖銳,牧風很失望,覺得她不可理喻,但終歸多少有點感情,可想剛才在大殿上當堂指認,他有多難。”
“一年前?”她凝眉,“我回柳府的時間,難道她是因為我......”
謝淮輕道:“這也不能怪你,人天性都是善于僞裝的,隻有受到真正的威脅才會露出真面目。”
她輕歎一口氣,“我算什麼威脅啊,我在柳府查無此人,一年也見不了父親幾面。”
謝淮眸光起了波瀾,古井無波的眼裡落了冷厲,“有些父親不見倒是好事,見了仿佛沒看見才是最大的漠視。”
想到剛才在瑾和宮,皇帝隻顧着為榮嘉公主大發雷霆,卻沒看到謝淮胳膊也受了傷,柳舟洲心裡亦有觸動,在柳府每到重要節慶,她會被邀請參加家宴,親眼見父親和嫡母一家親和的樣子,自己卻是個多餘的,真不如一個人呆在書閣無人問津自在。
謝淮見她神色黯然,想是自己的話觸到了她的傷心事,忙安慰道:“有這樣的父親和家庭,你卻樂天又甚少怨言,可知你一定有一個很愛你的母親。”
“嗯。”她聲音悶悶的應道,小腦袋埋到胸前,卻再也沒擡起來。
“你怎麼...啊,嘶——”謝淮見她頭低垂着,眼眶變紅,想伸手安撫她,竟忘了自己受的傷,剛動了一下胳膊,就痛的忍不住冒冷汗。
柳舟洲慌亂的擡眼,眸中已盈滿淚水,她顧不得自己,忙虛扶着謝淮的胳膊道:“殿下小心。”一句話說完,眼淚也掉出了眼眶。
謝淮知她應該是想起了母親,待自己最親的人離開的滋味,他嘗過,心仿佛沉入幽不見底的深譚,又潮又暗,他禁不住伸出另一隻手去擦拭她的眼淚。
溫熱的指腹輕輕劃過她脂般光滑的面頰,倆人俱都微微顫動,她的臉“騰”的一下紅了個透,燙感順着手指傳遍他全身,四肢百骸都起了酥麻。
兩人相視一怔,謝淮收回手,柳舟洲倏的往後退了兩步,相顧無言。
謝淮先說話,“走吧。”說完又等着她先走,柳舟洲默默朝前邁步,他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出了宮門,小福子和辇車候在不遠處,見二人出來,他忙跑過來,小心的扶着謝淮的胳膊,把他扶到辇車旁。
謝淮擡腿正要上車,餘光瞥一眼柳舟洲,見她規規矩矩的低頭侍立,恭敬等他上車,望一眼寂寂的宮道,他收回腳,擺擺手讓辇車回去。
小福子一臉茫然,“殿下...您不坐車麼,道可長着呢。”
“孤走回去。”說完他轉身向前走,經過她身邊時,淡淡道:“陪我一起。”
柳舟洲訝然,緊走兩步跟上。
“剛才是今天我第二次見你哭。”他突然開口。
柳舟洲愣了神,她第一次哭是...懸崖邊麼?
走在前面的謝淮突然轉身,把她眼前堵的密不透風,她愕然擡頭,見他深邃的瞳仁泛着幽光,“以後不許哭。”
柳舟洲悶悶,這哪裡能控制得住,她害怕會哭,委屈會哭,想母親會哭,生活在世上已經很辛苦,若哭都不行,那苦水都得裝自己肚子裡了。
她吸吸鼻子,撇嘴道:“殿下不會哭麼?”
“不會,哭是懦弱的表現。”他說。
“不對,哭是在乎的表現。”她脫口而出。
嗯?謝淮瞳孔倏的放大,盯着她看,她自覺說錯了話,臉皮一紅,慌亂的擺手,“殿下别誤會,我...”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什麼,總不能說:我不在乎你吧。
他剛才嘴角輕浮的笑是怎麼回事,她羞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不解釋清楚她心裡難安,見他已經轉身走掉,她碎着步子跟上,紅着臉還要解釋,“殿下,我有時候哭...是因為害怕。”
“嗯。”謝淮聲音平靜無波。
嗯是什麼意思,他到底有沒有聽明白,柳舟洲忐忑不安,這位主子的心思真難猜呀。
瑾和宮和東宮離的不近,兩人相伴而行,不知不覺就到了東宮,小福子迎在殿門口,眼裡全是不忍,“殿下,你手臂上的傷還未愈,下次可是不能這樣勞累。”
謝淮恍若未聞,徑直往惜錄閣走去,小福子扯着嗓子“嗳”了一聲,急道:“殿下,太醫說要多休息啊。”
柳舟洲在書閣門前躊躇了會,最後還是回了傾雲院,已是日暮時分,謝淮是鐵人,她可不是,這一天亂糟糟的發生的事太多,她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