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走不了我還能爬,讓我去救人!”
“你回來!不要命了嗎!”
簡竺笙正扶着傷員往休息區去,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争執,聽起來聲音還有些耳熟,她望過去,竟然看到李飛,他旁邊還有幾張熟悉的面孔,都是之前在部隊見過的。
李飛的形象不複往日,他滿臉痛苦,一條腿更是被鋼筋紮穿,鮮血順着褲腿淌下,洇紅一片。
“李飛,去處理傷,這是軍令。”宋一楠抱着一個小女孩,從半塌的房屋後出來,嚴肅開口。
李飛布滿塵土的臉被沖出兩道淚痕,他痛苦哀求:“營長,撤回軍令好不好,我想救人,我聽得見,廢墟下還有人在呼救。”
旁人接過宋一楠抱着的女孩,他蹲在李飛面前,沉沉道:“所以我們更不能失去你。”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這場災難奪走了太多,我們不能失去更多了。”
“每一個人都想再多救點人,你要相信兄弟們,我們會做到的。”
李飛弱下聲音,一把将眼淚抹掉:“你們冒着生命危險在前線,我怎麼可以安心縮在後方。”
“李飛,後方也同樣重要。”宋一楠眸光深邃,“有後方在,前線才能奮不顧身。”
“如果我們救的人得不到後方的支持,我們拼死換來的努力将毫無意義。”
“所以好好去包紮傷口,别讓兄弟們為你擔心。”
李飛一言不發,卻不再反抗,将臉别開靜靜躺上擔架。
李飛被擡走,宋一楠擡眸便看見簡竺笙,簡竺笙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努力向他擠出一個微笑,扶着傷員進了休息區。
她不敢停下,更怕一開口便被私心侵擾。軍裝之下哪有什麼銅牆鐵壁呢?不過都是普通的血肉罷了,他們也會流血,會疼,會死去,他們也是别人放在心尖上的牽挂。
天漸漸黑下來,簡竺笙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除了搶險救援,災後72小時的心理急救也同樣重要,突如其來的災難讓人内心遭受巨大的沖擊。
不知餘震何時再襲的恐慌,打開廢墟血肉模糊的斷肢殘臂,在黑暗中眼睜睜感受至親至愛漸漸失去生命卻無能為力,太多的事情摧殘着幸存者的神經。
目前這邊有心理學背景的人隻有簡竺笙和秦子尋,簡竺笙有一線帶教的經驗,負責團體輔導。秦子尋日常更側重科研,但現下别無選擇,他擔負起個體輔導的任務。
村委會沒完全坍塌,有人在裡面找到紙筆給她送來,簡竺笙把紙筆分發下去。村裡不是所有人都會寫字的,她便讓大家把心裡的恐懼盡情塗畫出來。
見有人哭出聲,簡竺笙借此鼓勵大家哭出來,一時間休息區哭聲此起彼伏,有人甚至發出野獸般的嘶嚎。
“我知道大家心裡很痛,哭吧,此時此刻請允許自己為失去而悲傷,允許自己因災難而脆弱。”簡竺笙眼裡盛滿悲痛,聲音卻柔和溫暖。
悲傷在休息區蔓延,連帶着志願者和醫療團隊也忍不住聲淚俱下,很多人來這裡還不到24小時,卻在不眠不休的狀态中反複經曆苦痛。
見哭聲漸息,簡竺笙眉目彌漫哀色:“我們見識到災難的無情,可它能摧毀我們的家園,卻無法摧毀我們的意志。”
“幸存的你們頑強熬過黑暗,努力應對喪失。”
“志願者和醫護人員拼盡全力救治傷者。”
“部隊和消防将自己置于生死之外竭力搜救。”
“災區之外全國人民都在為我們鼓勁,捐款捐資。”
“這是獨屬于我們的生命力,我們一定能走出災難,重獲新生。”
“活着的人更是要好好活着,帶着逝者的那份,把松葉村的希望延續下去。”
她聲音清遠動聽:“如果你們願意,可以抱一抱身邊的人嗎?災難冷酷無情,但身邊的人是溫暖的。”
都是經曆災難的靈魂,最能感同身受着彼此,一個支持的擁抱,比很多的話語都有力量。
簡竺笙又帶衆人做了些放松訓練,等安撫完大家天色已然黑透。簡竺笙繼續出去接傷者,卻被眼前一幕給牢牢攥住。
幾名戰士把斷牆搬開,一個弓着腰的奇怪身影匍匐在地,看衣着和身形像是一名年輕女性。
他們的呼喊沒有回應,簡竺笙心猛地一揪,這位女性的身下不會......
她俯下身,輕輕将這位女性冰冷僵硬的軀體撐起一角,果不其然看到一個小嬰兒正在她敞開的懷裡吸吮着。
簡竺笙顫抖着緩緩跪坐在地,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女人的遺體上。小嬰兒見嘴裡吮吸的東西不見了,一瞬哇哇大哭,嘹亮的哭喊仿佛昭告全世界,這裡有個小生命因媽媽的舍命相護活了下來。
簡竺笙立即伸手将小嬰兒輕輕抱起,小小的一隻縮在花被裡,看起來隻有三四個月大,見有人抱着自己,也不哭了,一雙大眼睛好奇懵懂地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