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聲音沙啞,讓聽的人心裡仿佛被壓上一塊沉重的石頭。
“支援趕到時已經于事無補,鄭名揚這個人太陰毒,用如此殘忍的方式殺害周鵬輝,他明明也有能力對宋一楠一擊緻命,卻偏偏故意用這種方式折磨他,摧毀他。”
“眼睜睜看着隊友慘死在自己面前卻無能為力,可以想象他内心遭受多大的沖擊。”
天空灰暗,風聲呼嘯。簡竺笙覺得自己身處冰窖,剛剛聽到的話如一根根冰錐紮進心髒,疼得她無法呼吸,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病房的。
宋一楠安靜睡着,卻眉頭緊蹙,她趴在床邊,無聲地流着眼淚。她的大腦抗拒相信周鵬輝的結局,心裡卻很清楚,周鵬輝真的回不來了。
她也替羅欣怡深深難過。
哪怕宋一楠精神狀态不穩定,人好歹還活着,她可以擁抱他,溫暖他。欣怡懷着孕,是那麼期盼周鵬輝回來,卻隻等到烈士榮歸的消息。
宋一楠蹙着眉猛然驚醒,出了一身的汗,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神情驚恐,還沒從夢魇掙脫。
簡竺笙心疼地全力擁住他,輕輕撫摸他的頭:“别怕,别怕,我在。”
宋一楠靠在她懷裡,睜大雙眼急促呼吸着,良久臉上的驚恐才緩緩散去。
他臉上滿是痛苦,簡竺笙眉目盛滿哀傷,她輕聲道:“我知道你經曆了什麼,哭吧,我在這呢。”
宋一楠眉頭緊鎖,眼裡是化不開的自責,眼裡溢出淚水:“笙笙,我沒救下他,為什麼我沒救下他。”
“他就這麼眼睜睜地在我面前……”想起周鵬輝慘死的畫面,宋一楠渾身顫抖起來。
簡竺笙緊張地一下下順着他的後背,又捧住他的臉:“宋一楠,停下,看我。”
宋一楠無助地擡起雙眼,這雙眼睛曾深邃無比,現在黯淡無光,整個人如一頭受傷的小獸。
“我能明白你的自責,你當時就在現場,我知道你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希望救下他,可你真的已經盡力了。”
宋一楠額間布滿汗珠,大腦一片混亂,慘烈的畫面不受控制闖入腦海,悔恨與絕望交織,聽了簡竺笙的話,他隻能機械地搖頭。
簡竺笙的心疼極了,可她也清楚,宋一楠的情況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緩解的。
她太熟悉這種表現了,宋一楠,明顯患了PTSD。
“别怕,我會陪着你好起來。”她抱着宋一楠,将臉和他貼在一起,“就像你帶我走出來那樣。”
等身上的傷恢複得差不多,簡竺笙将他接回家裡。
他經曆的事情遠比她那點遭遇慘烈,呈現的問題也更嚴重。部隊的療養中心有專人負責他的心理狀況,簡竺笙每天都陪他去做治療。在認知療法和藥物的雙重幹預下,他總算能在源源不斷的噩夢中入睡。
部隊也傳來好消息,雖然還是沒能抓到鄭名揚,卻根據名單找到很多被拐騙的受害者,接回他們時,衆人悲喜交加,痛哭流涕,都以為這輩子就這麼交代在地獄中,不曾想還能被救出來。
還有不少被拐騙的小孩,把他們送回去時,失而複得的幸福籠罩機場大廳,一個個破碎的家庭因宋一楠他們的努力而重獲新生。
漸漸的,宋一楠看起來正常了,但簡竺笙很清楚,這僅僅隻是看起來而已。他能正常思考,正常生活,可周鵬輝慘死的細節總是會不經意間忽然于大腦中閃回,他對自己的厭惡前所未有的強烈。
他沒參加周鵬輝的葬禮,覺得自己不配為他送行。卻又陷入深深自責,他不想為自己找借口是因為那時候還在醫院,他隻知道自己沒能救下他,甚至連為他送行的勇氣都沒有。
這天早晨,簡竺笙輕輕握住他的手:“要不要,去看看周鵬輝。”
宋一楠在掙紮中擡眸:“我......”
“你還有很多話還沒對他講吧。”簡竺笙蹲下身,輕撫他的臉頰,眉眼溫柔,“不管是自責也好,心願也好,總要親口向他說出來才算啊。”
“......嗯。”
兩人來到周鵬輝墓碑前,放下手裡的花束,照片上的他看起來剛正不阿。
在簡竺笙記憶裡,周鵬輝不是個愛笑的人,剛認識時以為他很嚴肅,可後來接觸多了,原來他不苟言笑的臉上也總會露憨憨傻傻的笑容,嚴肅之下,是一顆直率赤忱的心。
她不動聲色地擦掉眼淚,靜靜陪着宋一楠。
宋一楠從看到周鵬輝墓碑的那一刻便無法保持冷靜,他跪坐在墓碑前,失聲痛哭。
“對不起......對不起......”
“是不是,我再強大一點就能救下你了。”
簡竺笙默默陪着他,任憑他肆意哭泣。沉浸在悲傷中,他的身體一度無法控制地顫抖,簡竺笙便一下下的輕撫他後背,直到他平靜下來。
大哭之後,宋一楠的狀态穩定很多,他扯起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跟你認識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跟你說心裡話。”
“咱倆老不對付,但是說實話,我一點都不讨厭你。”
“你這麼上進,作為戰友,我是真挺開心,能和你一起進步。”
“你這人真的一點都不好,明明自己這麼優秀,還老覺得比不上我。從一名義務兵到軍校優秀畢業生,一路升到少校,那麼多苦都吃過來了,還說自己不優秀。”
“現在啊是我比不上你了,你成了烈士,成了英雄。”
宋一楠眼角滑下淚水:“可我多希望你還能兇巴巴對我說,來,比就比。”
“好想咱們能一直比下去。”
蟬鳴伴着叙說,見宋一楠把心裡話說的差不多,簡竺笙把失魂落魄的他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