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蘭歇反應極快。
他蹬地後掠,原先所在之處的草地裂開,一道白光破土沖天而起!像一堵牆!
适逢一隻寒鴉翺翔飛過,撞入其中,煞時如同飛蟲入蛛網!細碎的白色絲縧一層層一道道翻湧纏裹而上!勒的死緊!有如利刃切皮割肉!寒鴉發出慘烈的凄鳴,拼命掙紮,衛蘭歇面色驟變,意欲上前,被十三幺怒聲喝止:“不要過去!這東西是活的!它在進食!”
“什麼?!”衛蘭歇愕然。
他再望去,果不其然,那一道道白色絲縧在緩慢蠕動,上面伸出細密的倒刺,穿透寒鴉被覆的羽毛,插進寒鴉的身體,一收一放如吮吸的舌頭!
須臾的功夫那寒鴉便不再有聲息,幹癟的屍骨被包裹如一小團麻線,這不禁讓衛蘭歇想起了那日在黑土屍沼中看見的那些由幹屍壘疊起來的“枯樹”。
他倏地感到胸口翻江倒海,幾欲嘔吐,冷汗岑岑而下。
他捂着胸口轉身,腳下的草浪被驟起的風吹平,隐見一個又一個的漩渦,一張人臉掩映其中。
“羅吒?!”衛蘭歇低首認出。
草地複又裂開,羅吒如土行孫一般一躍而出,白色的絲縧如影随形,粘着他的身軀,像另生出的幾條手腳般,支撐他懸于半空之中。
衛蘭歇隻覺得羅吒的外形有些隐匿的改變,之前的羅吒是個健壯的黑皮少年,眼前這個肢體似乎變得纖長了,軀殼肥厚,膚色也白了許多。
“沒想到吧阿還,我們又見面了。”羅吒桀桀笑道:“我在山外受仙人指點,習得仙術,幾日不見已非吳下阿蒙!”
“我草,就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遇到的當真是仙人嗎我很懷疑!”十三幺憤而吐槽。
“我今日必報當日之仇,你逃不掉的!”羅吒狂笑。
“這裡是瑤執,容不得你亂來。”衛蘭歇厲聲道。
“瑤執又如何!”羅吒不屑一顧道:“都說外門弟子不可入内門,可我今日就入了,誰又能拿我怎樣?他們會法術,我也會法術,難道他們那些内門弟子就高人一等嗎?我今日取你性命,他們誰也不能阻攔!”
他神情癫狂,衛蘭歇心知是說不通了,轉頭便跑,羅吒原地未動,眼神輕蔑的像看一隻籠中雀,下一刻,他張口,口裂大開,一張臉變得怪誕非常,自腹中嘯出無數白絲,逆着狂風卷向衛蘭歇!
衛蘭歇足下一拐朝着側方的山巒奔去,濃厚的雲霧成了他唯一的遮擋物,他身形迅敏避過幾下白絲的急襲,眼前倏地發暈,腳下的路出現了重影!他猛地扶着一處石燈籠,張嘴又要幹嘔,彎腰時,他餘光瞥見石燈籠精美的寶頂之上篆刻着“[1]玉瘦香濃,檀深雪散”八字。
字迹清隽秀美,自帶風骨。
基座上有一落款,赫然是個“宣”字——烏衣峰宣氏的宣。
背後迫近羅吒暴怒的吼叫聲。
衛蘭歇攥緊了石燈籠的一角,嘶聲道:“這裡是灰境烏衣峰!羅吒!灰境是什麼你不會不知道!宣氏滿門都在這裡遭了詛咒!我勸你不要再深入了!否則的話——”
“這些噱頭你拿去唬小孩兒還行,騙我?休想!”
濃霧之中,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急亂的跑動,像是有很多條腿在奔走,衛蘭歇緩步挪移向石燈籠後方,下一秒,羅吒扭曲怪誕的頭顱呼嘯着沖出濃霧!直逼眼前!
衛蘭歇下意識的抱緊了石柱,目眦欲裂!
“咔啦啦”
羅吒竟消失了!直直的消失在他眼前!半步開外,山體裂開,濃白的霧氣垂直灌入,丈把寬的溝壑陰風呼号,在吞噬了羅吒後片刻,又緩緩閉合。
整個過程前後不過瞬目,衛蘭歇難以置信的爬過去摸索,竟沒有在那些青石塊上摸到一絲痕迹。抛光的石面反射出蒼色的漉漉濕痕,仿佛那深而寬的天塹從未存在過一般,濃霧複又盈滿山間。
羅吒就無聲無息的被這座山張嘴“吃”了。
“這怎麼可能呢......”衛蘭歇喃喃道。
沉默已久的十三幺終于說話了,他肝膽俱裂的吼道:“灰境!!這就是灰境!!好好的山怎麼會吃人呢!!!我早就說這裡不詳!!阿還!下山吧!!速速下山!!”
衛蘭歇僵硬的點頭,正欲原路折返,忽然間,小腿有些癢癢。
他低眸,在腿邊看見了一個白色的小玩意兒。
——竟是一隻兔子。
那兔子隻有巴掌大小,通體雪白,毛茸柔順,不帶一點瑕疵,一對粉色的立耳支棱着,耳朵之間綴着幾朵小花,有黃色的,粉色的,紅色的,花環似的頂在腦袋頂上,可愛的緊,與這山中詭異陰森的氣氛格格不入。
它像是無意間闖出來撞上衛蘭歇的腳,而後舉爪順了順被蹭亂的頭毛,蒙頭蒙腦的又往山上跑去。
“喂!山上危險别去啊!”衛蘭歇叫道。
“喂!知道危險你還上山!”十三幺叫道:“讓你下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