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随意在棋盤上落了一子,她從未與瑾郎下過棋,這是第一次二人對弈。
白字與黑子分庭抗禮,互不相讓。
玉芙怔了一怔,沒想到瑾郎棋藝也如此精湛。
她是被困深宅裡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的,日複一日,逐漸琢磨出了門道,而瑾郎,文武雙全,棋藝也不凡,果然不愧是名滿天下的裴世子。
她思緒在棋局之上,沒有察覺到男子神情變化,仍舊道:“妾身覺得,若是提前一個人知道自己未來會發生何事,有怎樣的結果,那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這個人該如何自處?”
“若是好事,那此人不外乎每日坐着美夢,空想着那件事發生後飛黃騰達,可殊不知,朽木非一日之過,冰凍非三尺之寒,長此以往,即便是聖人也會變成庸人。”
“又或者那人勤學苦練,日日朝着結果努力,可這樣的行為,本就是他應該去做的,如此想來,這算命也沒什麼。”
裴宿洲挑了挑眉,順着她的話鋒繼續問下去,“那若是壞事呢,若是一個人生來便是兇相,所有人都斷言他未來不吉,那此人該如何破解?”
清風拂面,院中落葉被卷着飄了起來。
裴宿洲的聲音平靜,但他眼眸卻緊緊盯着玉芙。
若是壞事,便如他一樣,衆叛親離,被大師斷言,未來會克死所有親近之人。
天生災星,厄難纏身。
那麼,他該如何破解呢?
落葉簌簌被風吹落,棋盤上,玉芙似乎陷入了困局,她靜靜思考着應對之策,半晌,擡眸道:“妾身覺得,一個人的好壞,并不是由外界評判。”
她歎了口氣,繼續道:“若是如夫君所言,一個人出生便被人斷言,是為不吉大兇命格,那麼,若是能得到好的教導與關懷,未必會走上絕境不歸路。”
“可若是沒有……”她撐着下巴,看見棋盤上白子被黑子殺的片甲不留,蹙起眉頭。
“若是沒有的話,此人會惡念滋生,殺伐四起,最終會不負所望的走上那條絕境之路,而後千夫所指,對嗎?”
裴宿洲垂眸,輕輕落了一棋,沒有将白子逼入絕境,反而給了玉芙一絲機會,她看向他,順着他的話語繼續道:“妾身覺得,若是這樣,那此人太過可憐了。”
“被人抛棄,接受世人冷眼長大,卻還要期盼着他成為一個風光霁月的好人,那也太難了。”
裴宿洲眼眸漆黑,不動聲色看向了她。
玉芙仍舊專心下棋,随意道:
“一個人無法決定自己的出身,但命運向來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裡,與其整日裡想着命格如何,倒不如,開辟出一條自己的路來。”
“算命之事本就是虛無缥缈的,若人人都應驗了,那從開始到結局這一段路,豈不是白走了。”
“夫君,妾身赢了。”
玉芙笑了起來,棋盤上局勢已經明朗,本來已經陷入絕境的白子,後面竟找出一條新路,裴宿洲垂眸一看,确實,他輸了。
但他卻并不覺得不悅,相反,他覺得心情輕快了不少,許是和她待在一起,可以将煩惱憂愁統統忘卻,隻享受當下片刻安甯。
二人接下來又對弈了好幾局,隻是,玉芙連戰連敗,仿佛第一次赢是因為瑾郎讓了她,這讓她不禁産生挫敗感。
又下了幾局後,玉芙一臉複雜,“夫君棋藝果然精湛,妾身自愧不如。”
裴宿洲挑了挑眉,他的棋藝,師承圍棋大師柳承林,不比裴瑾珩差,隻是他沒想到,她的棋藝竟也這樣精湛。
原本隻是閨中女郎消遣,沒想到她竟這樣爐火純青。
倒是令他意外。
裴宿洲笑了起來,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命人撤了棋盤,準備用膳。
玉芙怔住,不禁問道:“夫君今夜留下嗎?”
裴宿洲點了點頭,漆黑的眸子淡淡落在她身上,“怎麼了,阿芙不希望嗎?”
玉芙長睫輕顫,低眉順眼道:“妾身自然希望。”
她攥緊了手中的錦帕,不知為何,心情有些緊張。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可不知怎地,竟比第一次還要緊張。
仿佛時隔許久,不曾與眼前之人親近了。
裴宿洲沒去深究她話外之音,他隻覺得,許久不曾碰過她了,在護國寺雖與她夜夜相見,但那終究如同隔靴搔癢般,不能盡興,今夜月色撩人,一切仿佛剛剛好。
用完膳後,裴宿洲先去了書房處理事情。
距離就寝還有一段時間,玉芙先去了房中沐浴,她褪去衣衫,緩步走入水池中,池中水霧彌漫,好似給她度了一層淡淡的绯紅。
許是太過疲倦,玉芙竟靠着木桶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