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拭淚的動作一頓,眼中緩緩劃過一抹喜色,老爺是站在她這邊的,這個時候回來,定然是給她撐腰的。
玉芙垂眸,纖長的睫毛遮住眸中的情緒。
容安卿擡步走進了前廳,目光從宋氏身上劃過,緊接着看向玉芙,他蹙眉,沉聲道:“你回來做什麼?”
薛菱暗暗打量着眼前這人的樣貌,比她舅舅,差了不是一絲半點,她舅舅文武雙全,常年征戰,身子硬朗不說,容貌也是軍營中一等一的,而這位久浸官場的容大人,則眼角眉梢處,透着一股圓滑與不耐。
也不知舅母是如何看上他的。
薛菱暗自腹诽。
玉芙深吸了一口氣,清亮的眼眸不卑不亢,“父親,女兒是想取回母親遺物。”
宋氏抽噎的動作一頓,“什麼遺物,你母親的東西,當年都充作了你的嫁妝,眼下榛兒要娶妻了,聘禮才剛剛備好,老爺您看……”
宋氏露出一臉為難的神情。
容安卿擡步坐于上位,視線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而後開口道:“你先出去,我有話與她說。”
宋氏神情錯愕。
“老爺!”
玉芙蹙眉,她并不覺得有什麼話要與他說,然而此刻看向那個一直視作父親的男人,到底是沒說出拒絕的話。
“薛娘子,老夫有一些家事要處理,勞煩娘子去外面候着。”
薛菱眨了眨眼,她并不想離開,但是觸及到玉芙都眼眸,她點了點頭,“玉芙,我就在外面,等你将你娘的遺物拿回來,我們就回家。”
“好。”
門從外面輕輕阖上,一瞬間,偌大的屋子裡,隻餘下昔日的父女。
容安卿伸手揉了揉額頭,眉間染上了幾分疲憊,玉芙靜靜坐在一旁,若是可以,她其實不太想與他單獨處在一起。
這些年,父親對她不聞不問,她也曾怨過恨過,一想到小時候父母感情和睦時,她被父親抱着坐在秋千上,母親在一旁柔聲的與她講故事,那些破碎的畫面,讓她在後來很長一段時候,都無法對父親釋懷。
而現在,她終于明白,曾經的那些疏離與漠視,都因她并非他的親生女兒,上一代的恩怨玉芙不想去參與,她如今來,隻想帶走母親的遺物。
思及此,她抿了抿唇,“父親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薛菱在外的有些煩悶了,玉芙都進去半個時辰了,怎麼還沒出來。
一旁的宋氏還止不住說風涼話,話裡話外都是說自己操勞有多麼辛苦,玉芙如今攀上權貴了,不念及舊情。
薛菱忍不住與她争論了幾句,誰知整個院子裡的人都是是非不分,就差圍上前來指着她鼻子罵了。
薛菱翻了個白眼,腰間的鞭子狠狠甩在了地上,這下,才沒有人敢來她面前放肆。
又過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大門被人從裡面緩緩打開,晴陽下,女郎一襲淡青色長裙,緩緩從裡面走出。
薛菱一臉關切的走上前去,“玉芙,沒事吧。”
玉芙搖了搖頭,唇邊牽起一抹安撫的笑意,“讓你久等了,走罷,我們回府。”
薛菱點了點頭,她察覺到玉芙情緒有些怅然,可卻沒有多問。
馬車上,玉芙阖着雙眼,腦海中卻不由浮現出方才容尚書的一番話。
暗香徐徐升起,依舊是熟悉的檀香氣息。
記憶中的父親仿佛衰老了許多,本以為那枚簪子是被宋氏私吞了去,哪知竟會被父親從懷裡緩緩掏出。
他撫摸着那枚簪子,仿佛在撫摸着昔日的愛人。
玉芙一時愣在原地,心情十分複雜。
“當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一意孤行,強行将你母親帶回京城,也許她不會早早便不在了。”
斯人已逝,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她雖然心頭感慨,可絲毫未曾因為他的舉動而心軟半分。
她不會忘記,這十餘年來自己是如何一個人撐過來的。
容安卿自顧自傷感着,似乎隔着歲月與時光,再次見到昔日那個一身雪衣的女子,她撐着傘,從大雪中走來,輕柔将奄奄一息的他帶回去。
醫者救死扶傷。
可他卻一廂情願,甚至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将她帶走。
種種因緣過錯,都是他做的孽。
“你母親當年留下的東西,明日我會派人送去程将軍府,這些年,是我對不住你。”
玉芙抿了抿唇,沒有作聲。
或許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忏悔,這些年他明明有無數次可以彌補曾經的過錯,可他卻冷眼旁觀,罪孽因他而起,可他卻将自己摘的幹幹淨淨。
任由宋氏做了他手中的刀。
他喜歡宋氏嗎,也不見得,當年府裡都盛傳,宋姨娘是他心愛的女子,可這麼些年下來,也未曾見他對宋氏有多好。
或許從始至終,他在意的,都隻有他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