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一層霜雪,落滿了整座庭院,山谷中,葉彌踏雪而來,手掌中抱了一個縮成一團的小兔子。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距離最初取血那日,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裡,那位女子除去每日固定清醒片刻後,大多數時間,都是昏睡着的,而那個從一開始便昏迷的男人,這幾日,卻也有了好轉迹象。
唯一令他意外的,便是那日日都會來這裡栖坐片刻的人,明明他已經擁有了解藥,可他卻不如那昏迷不醒的男子,甚至比他好要憔悴。
葉彌輕輕歎息,醫術隻能救治身體的疾苦,卻醫不了心上的傷痕。
“世子。”
蘭卉恭敬的從外走進來,這些日子,夫人昏迷,小裴大人也未曾醒過來,而裴世子卻雷打不動的整日前來,大多數時候,他都隻是坐在不遠處的軟榻上看書,偶有幾刻,床榻上傳來細微幾縷聲響,而他便會周到溫和的将茶盞遞到她唇邊。
蘭卉本是奴婢,不該過問主子之間的事情,可如今娘子已經成了裴世子名義上的弟妹,若他接着前來,不僅不被禮法所容,還會損礙娘子的名聲。
“明日,我就不過來了。”
倏地,面前的人将女子被角掖好,而後用極輕極輕的聲音道。
“大軍就要出發了,這次回去,九死一生,若我能活下來,以後我會将你忘了,好好過日子。”
說這話時,他背在身後的指尖不自覺縮起,像是做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
“若是我沒能活下來,你如今幸福,我便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背在身後的手又輕輕松開,他低垂着睫毛,片刻後,又小心翼翼将掌心中緊握的平安符系在簾子上。
平安,平安。
當心動與情意褪去,他隻願她能平安無憂,歲歲康健。
清絕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蘭卉将房門閉緊,而後歎了口氣。
大雪一連下了半個多月,玉芙也在蘭卉日漸照顧下,終于徹底清醒了過來,風鈴輕響,榻上的女子睜開了緊閉的雙眸,猶如蝴蝶震顫般,眼前的景象驟然清晰了起來。
她抿了抿唇,心口處忽然傳來輕微的疼痛,她垂眸掃去,有一道傷痕,此刻正往外冒着血珠子。
七七四十九日,每一日,都要承受剜心之痛。
幸好,她挺了過來。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匆匆就要穿鞋,卻在無意間,腦袋磕上了那枚晃悠着的平安符。
“這是什麼?”
玉芙眼底閃過一絲迷茫,不知為何,她覺得這物在哪裡見過。
蘭卉正要張口解釋,卻不料,此刻外間忽然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夫人,公子醒了!”
霎時,喜悅沖淡了心底的疑惑,玉芙連鞋都沒穿,便迫不及待跑入了外面。
裴宿洲醒了,她這顆煎熬的心,也終于可以落了下去。
蒼穹山後院,所有随從都站在外面。
玉芙剛進去,便看到榻上的男子正垂眸喝着手中的湯藥,數日來的昏迷令他眉間消瘦了不少,卻仍舊難以掩蓋那抹風華。
幾乎在看到他的一瞬間,玉芙眼眶便紅了,連日來的夜不能寐終于在此刻徹底放松了下來。
“夫君。”
她彎眸一笑,漂亮的瞳孔映滿了他的身影。
裴宿洲放下了湯勺,漆黑的眸色緩緩望過來,視線一寸一寸掃過她,仿佛在确認,眼前的一切,不是他做的夢。
是真正發生的情景。
他的阿芙,有一天,會真心實意喚他夫君。
他徹底放下了手中的藥碗,張開懷抱。
少女衣裙飛動,結結實實撲入他的懷中。
“嗯,是我。”
他眼底的眷戀正濃,下颌輕輕抵在她的發絲上,曾經遙不可攀不敢奢想之事,如今就這樣輕易攬入懷中,有那麼一瞬間,他忽然覺得,上天也是厚待他的。
前二十年雖然曆經波折與磨難,但好在,生命裡出現了她,如一縷微光,第一次讓他感受到在意與緊張。
也讓他明白了。
何為愛。
不是強奪,不是占有。
亦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私欲,而不顧她的意見。
他很慶幸,當年沒有對她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如今,她也如當初他愛她那般心悅于他。
真好。
他的阿芙,心悅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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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情蠱之毒被解後,二人又在蒼穹山小住了半個月,才決定在年關前,返回邺城。
臨行那一日,玉芙突然生出一絲不舍,段尋并沒有如袁逯信中所寫那樣很難相處,雖然他脾氣古怪,可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好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