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你這兒今天中午有魚嗎？”路餘領着路歲歲去了張叔家，進門就問道。

鳴溪鎮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雖然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小鎮，但吃穿住行方方面面都能涵蓋到。

路餘借住的張家除了是鳴溪鎮唯一的旅館外還是唯一的飯館，張叔的爸爸張爺爺年輕那會兒在外頭的酒樓當大廚，後來回家養老閑不下來，就想着重操舊業開一家飯館。

奈何鳴溪鎮外來的人少，要是單獨裝修兩間門面出來做飯館費時費力不劃算，張爺爺幹脆就把飯館的位置擱在自家院子裡。

但凡有客人上門吃飯，張叔才臨時在張家小院裡擺上木桌木凳用于招待客人，張爺爺也在自家的廚房、用平日自家吃的食材給客人現做兩道菜出來。

張家飯館一日難得接待幾個客人，所以張爺爺不會買太多食材，能吃到什麼菜都随緣。

張爺爺一手握着鍋鏟，樂呵呵地說道：“小餘，你小子可真是來得巧，今天你李爺爺剛從河裡撈出來的白鲢，新鮮着呢。”說罷還把那條活蹦亂跳的魚舉起來給路餘看。

“那行，您幫我做個魚，再随便炒一個蔬菜就行，我看這條魚不小，菜多了吃不完。”路餘安排到，轉頭詢問路歲歲，“你還有想吃的沒有？”

路歲歲扁着嘴搖搖頭：“不要，你又不是賺很多錢，花光了怎麼辦。”

小姑娘家家的，怎麼還操心起大人的事情來，路餘有意逗她：“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賺到很多錢？我悄悄告訴你，其實我可有錢了。”

路歲歲低着頭碎碎念：“哼，我才不相信呢，奶奶老是擔心你是不是在外頭吃不飽穿不暖，你要是有錢怎麼可能過得那麼可憐。”

路餘笑得直不起腰，捏了捏路歲歲的臉頰肉：“你還操心得挺多。”

從小大人就教小孩，吃魚時不能說話，等到菜上齊，路餘和路歲歲這一頓飯都是埋頭苦幹，半點兒不帶搭理對方。

兄妹倆把這盤紅燒魚吃得幹幹淨淨，路歲歲心滿意足地抱着圓滾滾的小肚子打了一個飽嗝，路餘看着妹妹心情大好，趁機問道：“歲歲，你願不願意跟哥哥一起走？”

“啊？”往日這個點是路歲歲的午睡時間，路餘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把她的瞌睡蟲都給吓跑了，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定定地盯着路餘看。

難不成是我臉上有東西？路餘被看得心頭發慌，拿出紙巾擦了擦嘴角，低頭一看，沒有沾上油啊。

路歲歲被哥哥的傻樣逗樂了，笑得唇邊漾起兩個淺淺的梨渦，她昂着下巴：“我要先問你三個問題，你要是都答對了我才跟你走。”

路餘自然沒意見，路歲歲眨巴着大眼睛，滿眼好奇地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住的地方好玩嗎？”

“那當然了。”路餘為了打動她，繪聲繪色地講述起滬市的優點，“滬市熱鬧得不得了，再晚都會有地方亮着燈，不像我們這兒，等到大家睡覺之後就黑漆漆的了。”

“滬市也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啊，還有一個很大的迪士尼城堡，白雪公主和米奇米妮就住在裡頭，很多小孩子都喜歡去那裡玩，到時候我也可以帶你去。”

“還有還有……”

在路餘口中，滬市是千好萬好，說得連他自己都心動不已，可他對面那個小團子卻越聽越生氣，小手握成拳頭狠狠一拍桌子：“你覺得滬市哪裡都比鳴溪鎮好，所以才一直不回來是不是？”

小團子說着眼淚跟珠子一樣一串串往下掉，剛才還藍天白雲晴空萬裡，怎麼突然暴風雨了？這回輪到路餘招架不住了，他慌亂地把手裡的紙巾拿來給路歲歲擦眼淚。

小團子一邊打着哭嗝，一邊兇巴巴地把路餘的手推開：“這張紙你剛才拿來擦過嘴巴，我才不要拿來擦眼淚！”

“好好好，那我換一張。”路餘深知，最好不要跟生氣的人講道理，他換了一張幹淨的紙巾塞到路歲歲手裡，“你為什麼突然哭了？”

路歲歲把紙巾在臉上胡亂地擦了一通，吸了吸發紅的鼻子，抽抽嗒嗒地說道：“奶奶明明就很想你，但是你一直不回來看她，你就是嫌棄鳴溪鎮不好，所以你才不回來！”

路餘沒想到是這個緣故，他自覺對家裡其他人都沒有虧欠，唯獨對撫養他長大的奶奶心中有愧。

對于現在的路餘來說，一成不變的鳴溪鎮是溫馨的港灣。可對于六年前的路餘來說，這座小城連帶着生活在這裡的父母都是陳舊的、古闆的、永遠不會進步的。

路餘逃離了這座小鎮，逃離了令人窒息的父母，在滬市混出一些名堂來之後，他想把奶奶接到身邊來，但奶奶不願意。

沉溺在燈火輝煌中的少年在電話裡不解地質疑着鳴溪鎮的貧窮和老舊，奶奶也沒有罵他，隻是從此再也沒有提過讓路餘回鳴溪鎮看看的事。

路餘也就此心安理得地待在繁華的滬市，回家的打算總是會為各種各樣的行程讓步，直到聽到奶奶去世的消息他才推掉了一切工作趕了回來。

路餘微微低着頭，在路歲歲看不見的地方也紅了眼眶：“我對不起奶奶。”

路歲歲今天是拿定主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她的語氣裡還帶着哭過之後的沙啞：“那你當初為什麼要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