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餘慢慢擡起頭,本來不打算在妹妹面前破壞父母的形象,但既然路歲歲問了,他隻能誠實地回答:“因為我發現在父母心中,我永遠比不上外人。”
路餘自小就喜歡唱歌,即使是簡單的江南小調他都能唱得别具風味,在十四歲時他偶然了解到藝考這個途徑,便一心想要考一所音樂學院,今後能當個歌手。
即使是身處這個消息閉塞的小鎮,他也想法設法打聽到了藝考需要的準備,其中頭一樣也是最要緊的一樣便是專業集訓。
他從那時就開始拼了命地攢錢,寒暑假去縣城的親戚店裡打零工、周末穿着厚重的玩偶服幫着新開業的店發傳單。奶奶知道了嘴上不說,平時也更為節儉,就是為了省下錢好給路餘做學費。
就在高一升高二的暑假,路餘攢夠了兩萬塊,他知道這個錢還遠遠不夠,但這樣一大筆錢足以支撐他勇敢地走到父母面前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路餘清晰地記得,父親當時正在抽煙,他輕蔑地抖了抖煙灰,讓路餘不要走這些歪門邪道,家裡沒閑錢支持他去搞這些,而母親隻是垂着頭一言不發地幹活。
路餘雖然骨子裡有些叛逆,但到底是心疼家人的,父母說家裡沒錢支撐他的夢想,路餘也就老老實實地把兩萬塊交給母親補貼家用,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學習中去,絕口不提成為歌手的夢想。
兩年後,路餘高考考了607分,穩過一本線,查分那日一貫嚴肅的父親也難得露出了笑容,奶奶和母親更是在第二天親手置辦了一桌好菜為路餘慶賀。
可是上門的客人打破了家中喜悅的氣氛。
來人是路濟偉施工隊裡的工人,他帶着跟路餘年紀相仿的兒子,一進門就要兒子給路濟偉跪下磕頭,男孩也眼含熱淚利索地跪下了。
路餘不明所以,在父親的吩咐下把那個陌生的男孩扶了起來。
男孩的父親長得格外憨厚,不停對着路濟偉道謝,謝他借錢幫助男孩集訓,男孩文化和專業雙雙過線,這次是特意帶男孩來感謝恩人的。
路餘頓時大腦空白一片,他顧不上家裡還有客人,當場聲嘶力竭地質問父母,家裡明明有錢,為什麼當初不肯支持他的夢想反倒是拿去幫助外人的兒子。
他想過或許是父母看不起歌手這個職業,或許是父母覺得藝考不确定性太大,雖然父母的所作所為讓他無法接受,但歸根究底是為了他好的。
但父親卻當場暴怒打了路餘一巴掌,斥責他為什麼這麼自私自利,不願意成全别人。
路餘被那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口腔中湧起血腥味,從此他也徹底認清了父親的真面目——他永遠是把外人擺在家人之前的。
似乎所有充滿戲劇性的情節都發生在一個昏暗的雨夜,天要下着瓢潑大雨,街上要空無一人,主人公的傘會被風刮跑,可路餘的離家出走卻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
他在家中忍氣吞聲住了幾日,跟星光娛樂那邊聯系好後,毅然決然地背着一個雙肩包離開了家,裡頭僅僅放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必要的身份證明和奶奶、堂妹路珍偷偷塞進去的錢。
聽完了路餘的故事,路歲歲的心口哇哇發涼,真的是好慘一個哥哥,今後一定要對他好一點。
她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臉:“那你現在還難不難過?如果你想哭就哭吧,我保證不會告訴别人的。”
路餘擦去了臉上挂着的淚珠,燦然一笑:“不難過了,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跟我一起恨他們,而是我不願意你跟我一樣被他們編織的謊言騙那麼多年。”
路濟偉在外人眼中或許是個仗義疏财的“大善人”,可他的好名聲,是靠壓榨家人的利益來獲得的。
就如同他偏心孟嬌甯一樣,他對孟嬌甯的感情未必有多深,隻不過是對一個孤女有求必應甚至比對親生女兒還好能幫他獲得外人的贊譽罷了。
“好吧。”路歲歲露出一個“我懂”的表情,大人都是愛面子的嘛。她也不再繼續追問路餘的傷心事,“最後一個問題,我去了滬市還可以回來嗎?”
“當然了!等到學校放寒假暑假你都可以回來住。”路歲歲好不容易松口,路餘對她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那我同意跟你一起去滬市啦!”路歲歲一邊喊着,一邊在舉起雙手在原地轉了一圈,說罷她又神神秘秘地湊到路餘耳邊,“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會回來帶我走的。”
啊?路餘疑惑地看過來,這個打算他事先連路珍都沒有告訴,難道妹妹有未蔔先知的本事不成?
路歲歲很快就為他答疑解惑了,她得意地晃動着小腦袋:“奶奶說過,如果你知道我過得不好就會回來帶我走的。”
路餘大為感動,奶奶明明沒有特意囑咐過他這件事,仍然樸素地相信她一手養大的孫子不會對着妹妹袖手旁觀,想着想着他便又要掉下淚來。
路歲歲卻瞬間打破了他美好的幻想。
她甜甜地笑着,露出一口潔白的小米牙:“奶奶說啦,要是你不回來接我,她每天晚上都去找你這個不肖子孫算賬!”
路餘:奶奶,咱們祖孫之間能不能多一點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