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慕婉以為他要進一步時,王林卻松了手朝櫃子裡去。她捧着茶盞喝了一口,暖洋洋的。
“婉兒,來。”王林立于書案前與她伸手,李慕婉轉了半個身子,起身過去,見他手中拿了一張契帖,并不知具體何物。
“阿兄,這是什麼?”
王林未答,隻是将那契帖放到她手心,“婉兒看。”
她小心翼翼攤開了折好的紙,入眼是極為顯眼的兩個大字“房契”。
再往下看,是縣城街道一處宅院,而這房契上落款所屬人,是李慕婉的名字。
“阿兄,這房契怎的是婉兒的名字?”她試探道。
“給婉兒買的,自是你的名字。”王林握過捏着房契的手,雙臂從身後環過她,下巴抵在頸窩處,“往後婉兒若再來縣城看我,就住在這小院裡。”
“我看這小院帶了一個池子和後院,往後在這池子栽種些蓮花,再養些魚兒,後院你想種哪樣的花都可以。”
原以為她會很高興,可卻沒有王林期待的那樣,臉上的喜色短暫,“婉兒不喜歡?”
“阿兄哪來的銀子買這宅院……”李慕婉面頰貼着他額間。
“寫這話本賺的,成親前便想給你買個宅子,婉兒體貼,怕爹娘無人照顧,這事耽擱了,可我一直記着呢。”
“我也不常來縣裡的。”李慕婉還是喜歡待在王家村,有竹林小院和爹娘,還有王家村的朋友,離鎮子近,也能常回去藥鋪看看哥哥。
“無妨,隻要婉兒來了,往後便去小院住,不過眼下還不行。”
她把那房契收好,抽了半日時間陪她在縣城裡轉悠。
王林路上遇着學生父母,與人閑聊兩句,李慕婉還在鋪子裡挑選布料,出來時見他抽不開身,恰逢布莊旁是一間琴房。
心頭的癢意泛起,她入店巡視一周,瞧中一架古琴,琴斷朱弦,琴心相挑,音色清響,難見的上好古琴。
掌櫃見她喜歡,直言可以試彈,李慕婉許久不彈琴,起初撥弦試音的兩下還有些未能尋回感覺,漸漸的上手後随意談起一曲小調,引得店内客人為觀,音落後才恍然自己已深陷其中,引來掌聲連連,倚靠門外的王林癡望好一會。
沒成想她琴彈得這般好。
李慕婉試完後對此琴音色是滿意的,可卻隻是搖了搖頭,略帶惋惜之色,似乎還有不足。
之後她買了好些藥材和布料,藥材是要煉制丹藥的,布料是為做新衣備的。
王林兩手幾近騰不出來,李慕婉一手一串糖葫蘆,街道熱氣騰騰的包子一籠一籠出鍋,酒肆的小厮立在門前熱情招呼客人,比鎮子上熱鬧了許多。
“阿兄,再有兩月就過年了,你何時回王家村啊?”她腮幫子鼓鼓的,藏了一顆糖葫蘆。
王林暗算時間,寫完這卷也要一個多月,不過年關前總能趕回去。
夜裡李慕婉在他屋裡住了一夜,翌日日中前王林送她回了王家村。
***
年關将至,大雪紛飛,半月不斷,整個村子覆上厚厚一層白,王林昨夜交完最後一稿便從縣城趕回來,夜裡睡得晚,又起的早。
身上蓋着大氅,擱前院掃雪,雪堆壓着海棠枝重重垂下,李慕婉還睡着。
他醒後又往爐子加了幾根木炭,屋内暖氣充盈,冬褥下滑出一支玉臂,在探着身側的床榻,摸了兩下發覺是空的,又側頭睡了回去,脖頸露出之處泛着幾塊紅,似還有齒印。
冷風從窗縫灌入,打在屏風上,她側身隆起冬褥遮住了那痕迹。
又睡了小半個時辰,王林頂着寒氣入内,衣擺沾了少許雪碎。
半夢半醒的她聽得推門動靜,過了一陣,聲音近在榻前的衣架邊,王林換下大氅,抖淨雪碎後又到爐子前烤火,烤暖些才去榻裡尋人。
結實的臂膀繞過頸側,李慕婉滑入他臂彎裡,醒了。面頰上有熱氣傳來,可觸碰到的唇瓣是冰涼的。
“阿兄,涼……”她氣息低沉,聲音啞着。
“我待會去鎮上采買過年的物品,婉兒可要一塊去?”
睡眼惺忪的她揉了揉眼,精神起幾分,掀着眼簾,“去,阿兄等我。”
聞言王林手臂一帶,李慕婉坐起半個身,又給她穿了厚衣,李慕婉昏沉中被支配着,冬日要容易犯懶些,可她也不會不顧時辰,定是昨夜鬧得晚了。
兩人在鎮子上采買了新年用得上的爆竹紅綢,饴糖,屠蘇酒,桃符,米面,紅紙……
李奇慶托燕州商客帶了些上好的果酒,讓李慕婉拿回竹林小院去。
除夕日,王家村家家貼起春聯,王林和李慕婉坐在黃花梨長木桌上,紅紙攤開,硯台是磨好的墨汁。
李慕婉握着筆杆,王林大掌則握着她手,氣息貼耳:“婉兒可想好這春聯寫什麼了?”
她磨了墨已經想了片刻,也沒思慮好。
“我寫一副,婉兒再接一副可好?”見她不知從何落筆,王林引着她。
“好。”
手臂被他的力量帶着走,紅紙上落着“爆竹聲聲除舊歲,梅花幾點迎新春”。
“婉兒來。”
李慕婉思慮須臾,行雲流水下筆,大字躍然紙上,“歲歲平安節,年年如意春”。
“婉兒字好。”王林拿起紅紙兩端細細端詳,幹透後一副貼過堂屋,一副貼在院門前。
除夕夜宴,下着細細碎碎的雪片,李奇慶冒着
風雪從鎮子趕來,隻為赴王家的宴。
酒盞滿上果子酒,他舉杯爽朗賀道:“願周嬸王叔福滿康健,王林與小妹恩愛不疑。”
王家人舉杯連連稱笑。
“來年,小妹再給王家添丁,到時間哥哥也能當舅舅了。”果子酒入喉,辛辣後是甘甜。
“哥,”李慕婉紅了臉,手肘碰了碰,餘光瞟了一眼王林,“你好好說話。”
“承兄長吉言。”王林卻之不恭敬了一杯,目光卻落在她身上,打量着她的嬌羞模樣。
晚宴結束後,王林拿了那副棋盤與李奇慶對弈,王天水與周英素包着明日的餃子,時不時望着幾人談笑。
王林給李慕婉帶了一架古琴回來,他原是不知李慕婉會彈琴,還彈得音音細韻。
也是那日縣裡她在琴房奏的一曲,他決意把那把琴買了下來,李慕婉抱着琴高興了好幾日,自那以後白日的竹林小院總是泛起琴音。
哥哥與王林對弈,她便在一旁撫琴助興,堂屋暖熱一團,屋外風雪交加,琴音悠揚婉轉,好似要與那凄厲的厮鳴較量,聲音蓋過一浪又一浪。
深夜後雪停了,李奇慶坐馬車趕回鎮子。子時村子裡煙火聲驟響,天際泛着光,爆竹聲不斷,家家戶戶燈火通明。
西廂房内燒了碳火,書案前,王林捧着本書還在看,李慕婉手裡的筆蘸着墨汁,思慮中見王林看書看得入迷,忽的她腦中閃過一縷想法。
手中的筆刷輕落在他鼻尖上,王林斂眸應了應她,卻未瞧見是何物碰的自己,視線又落回書上,隻見李慕婉趴在桌上打量着自己,唇角牽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笑裡帶了難得的捉弄。
王林眼角瞥着她手臂擋下的硯台,了然于心,卻在李慕婉看不見的須臾,透出一股壞笑。
“婉兒,”王林手裡翻着書頁,認真說,“有些涼,把窗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