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念着父女之情在聖上面前為她求了情,卻終是對她失望透頂,從此不再過問她的事,連她要嫁給裴麟都隻是敷衍了事。
戚甯語氣輕快,手中卻掐得緊,“我這就去。”
戚甯随着芍藥進了泰安堂,青石闆,朱紅柱,雕花欄杆刻着繁複的海棠花紋,威嚴莊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還未等入門,便聽見一聲怒意,“戚甯,給我跪下。”
出聲的便是永安侯府的老夫人,她身穿暗紅色雙襟連襖,領口鑲着綠色的玉松石扣子,帶着繡着白蘭的抹額,秀氣的臉龐被威嚴壓住。
戚甯擡眼看老夫人,她并不恨她放棄了她,隻是就算她跪下求了她那麼久,她也不曾看她一眼,“淪為家族的棄子,連價值都沒有,求誰都不管用。”
原來她戚甯在她眼裡,便不是孫女,而是用來鞏固家族的工具,要用價值來衡量她們之間的關系。
她若有用,她便是她的孫女,若無用,棄了也罷。
戚甯未反駁,在老夫人面前跪了下去。
“戚甯知錯。”
“哼,你可知道你錯在哪裡?”老夫人語氣冰冷,俨然在審即将發落的犯罪家仆。
“外祖母,甯甯她知錯了,她不該不顧侯府名聲找鄉野村夫求藥,落了侯府的臉,外祖母就不要怪她了。”葉沁眼色一轉,語氣字字真切,跪了下來,仿佛當真為戚甯求情。
可一字一句絲毫沒有為戚甯解釋,而是讓戚甯坐實了這些罪名。葉沁與戚甯是為祖母祈福而去的大嚴寺,戚甯卻沒有去為老夫人祈福,而是去了鄉野村夫尋土方治她的臉,在奉行尊卑禮制的老夫人眼裡,是大不敬。
戚甯若是毀容,老夫人看着侯府的面子必然會給她找一門過得去的親事,可她借着為自己祈福的名義,幹得卻是自私自利的事,自诩清高的老夫人自然不喜。
“表姐,我可還沒說我錯哪呢。”戚甯杏眼無辜,語氣可憐巴巴倒像被搶了糖的小姑娘。
葉沁心裡那份即将打敗戚甯的得意被潑了一盆冷水,戚甯分明是說她多管閑事,亂認錯。
戚甯的話讓老夫人眉間皺了皺,戚甯還未說,葉沁便搶先跪下認錯,被人看起來還以為她怪錯了人,“沁兒,你先起來,分毫不說就跪下像什麼樣子。”
“是,外祖母。”葉沁被駁了面子,灰溜溜地從地上起身,低眉順眼地随在老夫人身邊。
“你現在說說,你錯哪了?”
“一我錯在太擔心祖母,二我錯在顧名聲不顧祖母的心情,三錯在及笄前還讓祖母操心,唯這三錯,戚甯認罰。”戚甯聲音清透,不卑不亢,條理清晰。字眼中都是認錯,卻沒有一個是真的錯。
“還給我貧嘴,你擔心我,還去找鄉野村夫治你的臉?”老夫人口中責備葉沁,但葉沁所說卻一字一句都記在了心裡。
“祖母,”戚甯眼眶漸紅,“近日我知道我傷了臉讓祖母不快,就想着不來您眼前惹您生氣,表姐告訴我您最近一直身體不太好,還與我說鄉間有偏方偏治濕冷之症,孫兒這才借着為祖母祈福去求了藥。”語氣裡滿滿真摯與委屈,讓人聽了也不忍再責備。
老夫人神色漸冷,她的濕冷之症她從未與任何人提起,葉沁竟然知道,她莫不是收買了她身邊之人,看葉沁的眼神也深了幾分。
葉沁被老夫人盯得心寒,她怎麼不知道外祖母有濕冷之症。
看老夫人和葉沁的反應,戚甯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她們自然不知道,可她卻是知道,前世她嫁于裴麟後才得知祖母深受濕冷之症之苦,她對祖母充滿愧疚,總想着補救,去柔然尋了當地的草藥治祖母的濕冷之症,祖母隻是冷冷看了一眼,把她花了一天一夜熬的藥倒進了花盆,“誰知道你什麼心思,你若怪我當日棄你,也不用這種方式來糟蹋我這老婆子。”
她這一腔真心還不及葉沁送的幾塊糕點有價值。
“那可有什麼藥方可治?”現在的老夫人還相信戚甯,也在意自己的病,并未發覺自己被戚甯帶偏了重點。
“那個郎中說,若是用柔然的月見草慢火熬上一天一夜,喝上一月,便可根除。”戚甯也沒扯謊,大大方方說出了藥方,今世若老夫人不害她,她也無意與她為敵,畢竟她們真的是親祖孫。
看戚甯振振有詞,葉沁是相信了,老夫人真有濕冷之症,才會聽戚甯在這胡言亂語,葉沁心裡着急卻不能表現一番,隻聽得老夫人說了一句。
“沁兒,你,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