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太子商宮涅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腰身筆直,聽跪在下面的禦史中丞陳賀戰戰兢兢讀着訟狀。
宣帝手中朱筆不停,直到陳賀讀完,才将朱筆轉頭放在了旁邊漢白玉的筆架上。
他未曾出聲,隻是不急不緩的坐到了椅子上,後背靠向椅背肩膀也耷拉了下來,直到找到個舒服的地方,才垂眸看向陳賀。
長久的寂靜,讓陳賀的心理壓力巨大。
心中反複跳出來自己觸怒龍威被砍頭的景象,冷汗打濕了整個後背。
不知過了多久,宣帝才緩緩開口,“愛卿對這件案子,有何看法?”
中間的停頓,無疑讓陳賀更加驚懼,這好像是在問他辭官和去死你選擇哪個。
“臣…以臣之拙見,需得查明事實真相,以昭将軍清白。”
“哦,若他不清白,真的窩藏了攝政王餘孽,你又該如何。”
陳賀頭重重砸在地上,想着今日怕是走不出皇宮了!他心一橫,“臣愚見,攝政王雖犯下滔天大禍,但是不是真有遺腹子還兩說。鎮國将軍雖頭腦蠢笨性格乖張,但對聖上,對國家也算一片赤誠真心。更何況稚子年幼,何患無辜。”
陳賀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突然感覺脖頸處發涼,連忙補充,“皇恩浩蕩,聖上英明神武,定有思量,臣妄議惶恐。”
禦史大夫左承禮站在銮殿外,就聽見陳賀在裡面大放厥詞,聲音之大讓他有些耳背的耳朵都聽得清楚,稚子無辜……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激的左承禮一個冷顫。
罷了,自己的學生還得自己救!抹了一把辛酸淚,叫李同光去通報了。
“皇上,禦史大夫左大人在門外候着了。”
陳賀一聽,當時萎靡的神色一掃而空,老師來救他了!
可宣帝左右不宣,讓他心裡剛生出來的一絲希望破碎的連個泡都沒有了。
“父皇,左大人上了年紀腿腳不好,今日日頭又大……”太子話未說完就被咳嗽聲打斷。
宣帝瞅着太子咳的喘不上氣,命李同光趕緊去将禦醫尋來,被商宮涅擺手制止了。
連續不止的咳嗽讓他原本病态的膚色,浮上來一抹紅,顯得倒是氣色好了許多。
“李同光,叫左承禮進來。”
左承禮一進門就看見自家徒弟正斜着眼看他,一臉苦相,眼角甚至還帶着淚花,暗自搖頭不已,連忙跪下請安。
“就這無憑無據的就敢呈到朕面前嗎?左承禮你們禦史台若是不會查案,趁早全部滾蛋。”宣帝說完将狀書砸到了左承禮面前。
“諾,臣這就去查。”說完給了陳賀一個眼神,兩人相繼退了出去。
銮殿的門一關,宣帝一改之前氣憤至極的态度,喚來李同光給太子倒了一碗枇杷膏。
“太子養好身子才是頭等大事,今日份的枇杷膏還沒喝吧,皇後都催到朕的頭上了。”
太子體虛内熱,每年到了這時候,皇後就會讓禦膳房時常備上枇杷膏,這已經是慣例了。
枇杷膏色黃清亮,入口有些甜酸感,還能清肺潤燥、止咳化痰。
而太子不喜喝藥更不喜喝這小甜水,皇後便每日換着法的監督他。
一碗見底,果然嗓中發癢的感覺退去。
商宮涅輕咳了兩聲清清嗓子,用手輕輕摩擦了茶杯的邊緣,開口道:“父皇,陰溝裡的老鼠看來是忍不住了。”
宣帝不免感到心驚,太子從小聰慧不似常人,慧極及傷,身體卻不大好。将養了兩年,也未讓他參與政事,但政治的高度敏感不愧讓宣帝震驚。
太子沒看卷宗,不知證物,卻一下就能知其中深意。
這件事,可不是一般的潑皮無賴能幹出來的。
宣帝心裡覺得驕傲,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示意太子繼續。
“從時間的把握,地點的選擇來看,背後的人對朝廷内部了解的十分透徹,這次的事情也就是一次示威。
明知不會對鎮國将軍造成太大的影響,說是示威也不算,這次他們的動作更像是将關将軍推到人前……的一種試探。”
剩下的話并未說盡,但這種熟悉的惡心人的感覺,極像是江洲王家的手筆。
王李勾錢四大家族,就看是誰先忍不住了。
商宮涅說着,嘴角浮起一抹淺笑,從銮殿的窗戶内打進一道陽光,剛剛好落在他的側臉上,襯得公子如玉舉世無雙。
“我兒聰敏。”看來不日父皇就可将皇位傳于你了。在此之前,先等父皇将着舊朝的蛀蟲拔掉再說。
宣帝未盡之語,兩人皆清楚。
“那禦史中丞陳賀,你覺如何?”
“此人性情忠直,敢于直言,是位良臣。”
确實,為皇不需臣子多麼聰慧,但首要便是忠誠正直。
“他……”
碩大的金銮殿内,突然響起來咚咚咚的三聲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