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這麼多年,這小子還和剛畢業的時候一樣,看起來呆呆的。
蘭馨轉頭看向一旁的老闆娘,“我就坐裡面那桌吧,有熟人。”
老闆娘看了一眼蘭馨視線的方向,露出笑容,“你是姜隊長的朋友啊,小姑娘第一次來,一會兒姐送你一盤毛豆。”
蘭馨謝過老闆娘朝着座位走,室内的溫度比室外高了太多,蘭馨整理了一下頭發走向四人位。
姜子平那桌除了他還有一個男孩,那男孩看起來比自己還小幾歲,眼神中有冷淡。
蘭馨比任何人都懂那種眼神,是經曆過無數次打擊後對這個世界的絕望。
可他們這種人,看起來總想要掙紮着在絕境中重生。
“這兒有人嗎?”蘭馨徑直走到座位前,指着姜子平身旁的座位。
姜子平擡頭看向蘭馨,又四處張望了一下店裡,幾乎所有座位都被人坐滿了。
沒等姜子平開口,身後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沒有,就我們三個人。”
蘭馨轉頭看見一個比自己高了不到半頭的女人,她看起來溫柔,相比于自己,女人有一種天生讓人親近的氣質。
她朝着蘭馨笑笑,将剛剛從冰箱裡拿出的冰鎮啤酒放到桌子上,啤酒瓶的外壁上因為突然的回溫泛着水珠。
随後,女人将蘭馨座位前的食物往裡推了推,“一起吧。”
姜子平的身體下意識僵直了一下,原本大大咧咧翹起的二郎腿在蘭馨落座的那一刻放了下來,身子也下意識向牆邊靠了靠。
倒是有些邊界感。
随後,蘭馨看向對面的女人,她讓她想起周研。
莫名給她一種安全感。
女人似乎是注意到了蘭馨的視線,擡頭對着蘭馨笑了笑,主動聊了起來。
說話間,她身旁男孩的視線一直在女人身上,以蘭馨多年的直覺,這兩人關系不一般。
姜子平有一搭沒一搭的同蘭馨交談了幾句,話語間蘭馨能感受到。
這男人又一次沒認出她。
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長得太過沒有特點,幾年前的事姜子平想不起來也就算了,前兩天剛剛發生過的事他居然也不記得。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姜子平上次是以考官的身份和自己見面的,為了避嫌,這次才故意裝作不認識?
聊着聊着,幾個人便熟絡了起來,蘭馨喝了幾杯酒,看着姜子平和面前的女人紛紛醉倒了。
蘭馨是個酒鬼,外公總是喜歡喝兩口,喝的時候想讓人陪就會給她倒上。
久而久之她的酒量也見長,從前一直聽說北方人的酒量都是以噸為單位。
這兩個人也是打破了蘭馨一開始的刻闆印象。
回家過年以前,蘭馨在紀念品店買了一個小玻璃瓶,接了些霁封的雪帶回了滄沅,放到了周研的墓前。
她撿起上次來時帶的如今已經枯萎的花換上新的,算一算她已經離開自己七年了。
2016年——
滄沅的夏天難得的燥熱,空氣中的潮濕在一瞬間沖進人的肌膚和整個毛孔。
雖然陽光下熱得身體發燙,但教室裡空調的溫度卻冷得有些許窒息。
今天午休時的空調比平時開的冷一點,蘭馨似乎做了很長的夢。
比噩夢更可怕的,是夢見她從前經曆過的痛苦,很多事即使過去了多少年,看起來已經忘記了,卻還是能在夢裡記起。
那些在大山裡被百般折磨的記憶。
“你怎麼這麼冷?”周研坐在蘭馨身邊,輕輕用手揉搓着蘭馨的手心,試圖将她冰冷的身體捂熱。
見蘭馨沒什麼反應,周研想要脫下校服蓋在她身上,卻被蘭馨伸手制止了。
“教室太冷了。”蘭馨擡頭看了一眼正對着自己上方的挂鐘,“還有三十分鐘,陪我下樓曬曬太陽吧。”
“好,中午沒吃飽,我剛想買個烤腸吃。”
周研和蘭馨坐在操場上,炙熱的太陽直射在兩個女孩身上,周研拿着烤腸還冒着熱氣,她将烤腸遞給蘭馨,想着給她吃第一口。
“我剛睡醒,你吃吧。”蘭馨笑着将她的手推回去,頭下意識靠在她身上。
周研是她最好的朋友,從大山裡逃出來以後,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抑郁,會生病。
但她沒有,相比于那些敏感的情緒,她更多的是淡漠。
她可以接受那些身體上的虐待和精神上的摧殘,她的外公從小就教育她,任何外在的因素都不能将一個人打敗。
所有看似壓抑和強制行為的背後,都是施虐者可憐的自尊心在作祟。
隻要毫不在意,身體上的創傷都是可以忽略的。
這是外公經曆過無數次戰争得出的結論,從她生下來那一刻,就經受着這樣的教育。
她不害怕施虐和打壓,她害怕的是人性的背叛。
那些孩子明明答應她一起逃出去,卻在關鍵時刻退縮,甚至有些人認為她是整個團隊的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