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楓覺得自己才是傻子,她當時居然一句話都接不上,一個動作都不會做。後來她想,她當時為什麼不說她心裡也還是他呢?她隻知道回身踉跄着往外走。因為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太傷人了吧。
此刻在小五小築裡,陪孩子讀書的她,身上還是一道熱一道寒,心裡還是一重悲一重歡。
“媽咪,你知道松尾芭蕉這個人嗎?他的俳句很有名,松嶋やさてまつしまや松嶋や,真的韻律很美。”小五手裡卷着書,微眯眼睛,一派神往,“讓我也想去松島灣看一看。”
松尾芭蕉,十幾年前的記憶了。
羅宇給她讀過他的俳句,教她日語……
“媽咪,你走神了。”小五放下書,看向母親,小手放在她手背上。“你還在為早餐時爹發脾氣害怕吧?他向來陰沉不定,指不定什麼事觸怒他就發脾氣罵誰一頓。我們都習慣了。所以你不用怕。”
“從前那個溫和的爹地不見了,是嗎?”顧楓輕歎。
“可能他身體好起來,精力強許多,有氣力發脾氣了呗。”難得小五開了個玩笑。顧楓“撲哧”一聲笑了。
“笑了好,媽咪,你笑起來特别好看。”小五用手舒展她的眉頭。
“小五,你下個月要過生日了,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她問。
他微蹙眉頭,細細地想了一遭,“突然間什麼都不想要,反正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讓我快樂起來。”
母親的心一陣絞痛。“孩子,别這麼說。”
他有些過意不去:“等我想到再告訴你。到時候你回來嗎?”
“當然的,小五,你過生日媽咪怎麼能夠缺席?”
“爹那麼兇,我以為你再不想來了。”小五解嘲道:“還是景叔叔溫和,都不會大聲和你講話。你不喜歡爹是對的。”
“不,不,也沒有不喜歡。”顧楓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
小五眼神一亮:“那你告訴他了嗎?”
她猛悟,搖頭:“他不需要了。”
男孩很失望,不再說什麼,埋頭看自己的書。突然說:“我想到了一樣生日禮物,生日那天你們能不能帶我去松島看一看。”
“去松島?”她也沒有去過,隻是不知道肖羅宇還肯不肯帶她同行。“好,我和你爹地商量一下。”
男孩難得地笑了下。
一整天顧楓都和小五在一起,沒有出小築的門。晚上,小五睡下了。她躺在小五隔壁,腦子裡就轉出那句話“在井上莊園,你隻可以睡在一個地方,就是尊爵小築”。
顧楓起身穿衣,出了門,往尊爵小築走去。院子裡沒人,尊爵小築籠罩在黑暗裡,沒有一盞燈亮。她拾級而上,門未鎖,推開了大門。站在黑暗的中庭,空氣裡塵灰彌散,仿佛沉睡中的古堡,千年夢幻。
她摸索着上了樓,推開卧室的門,迎來的還是沉重的濃黑。她憑借多年居住的熟稔,摸到了牆上的壁燈,開亮了一盞。昏黃裡的一切還是他們早晨離開時的模樣。
早晨,他那個輕柔的吻,他說,晚上記得回來,不要我去請。然後她去小五的練功場,他也起了床,他說去晨泳。就又想起若幹年前她第一次到尊爵小築,晨起從窗子看到他晨泳,他矯健如飛魚,豹子辛巴蹲在池邊,那再和諧不過的畫面。
她的眸子濕了。這撲面而來的冷清裡,他上午那嘶吼出來的話“我從此挖心掏肺,我也要忘了你”響亮地回蕩在她耳邊。
她是中了蠱了,此刻竟想他想得這麼厲害。
顧楓開始動手打掃房間,把整個卧室每一個角落都擦拭幹淨,每一件物品都擺放整齊,每一件衣服都歸置清晰。
時鐘滴答滴答地走,很快過了午夜。也許他不會回來了。她迷迷糊糊在床上睡着了。他果然一夜未歸。
直到東方發白,她準時醒來。剛剛好是小五該起床練功的時間。
早餐,大家都坐好了,獨獨少了主位上的男人。
甯欣耷拉着小腦袋,沒精打采的。靖笑話她:“我哥一日不去你那裡,你就這副魂兒沒了的樣子。是要他看着心疼?”
她白了他一眼,支着頭問道:“他人在莊園裡嗎?”
“沒聽說出門。”靖答。
“你也不知他去了哪裡?”她更加六神無主似的。
“不過這幾個地兒,大約是工作忙到太晚了,睡在尊爵了。”靖不以為然,“雖說15億美元對我們确實不算什麼,但是那麼大量的資金,很讓人措手不及,他總要處理一下。昨天才收購了智利的銅礦付掉大筆錢,秘魯的釩礦還需要前期投入呢。所以,這個時機趕的确實不湊巧的很。他可能得忙一陣。”說完還戲谑地瞟向顧楓。
顧楓很無言,早知道已經給他惹了麻煩。
甯欣卻道:“我昨晚給他打電話,他一直不接,如果在家裡犯不着不接電話吧……”
“你又電話奪命call了?”靖扶額:“告訴過你,一次兩次可以,次數多了,他會反感,真的就放棄你了。他不喜歡追得太緊的女人。”
“可是——”
“你知道他在外逢場作戲的多了,你幹嘛自己找不痛快。”
“我忍不住嘛。”甯欣泫然。
谷正輕咳了聲,低聲提醒:“少主來了。”
正是呢,肖羅宇大步走了進來,健雄跟在身後,阿正慌忙布菜。
他神情冷峻,坐下來,誰也沒看,直接說:“讓大家久等了,開動吧。”
“哥,你額頭怎麼了?受傷了?”靖離得近,肖羅宇左眉骨上的傷一目了然。
“沒事,大驚小怪。”他冷漠。
甯欣焦急起身,就湊過去瞧。健雄适時地上前一步,擋住了她:“趙小姐,少主的傷很輕,已經上過藥了,您請回座位接着用膳。”
甯欣尬在當口,敏感地問了句:“這是怎麼?我就關心一下,還不讓我近身了不成?”
“對不起,趙小姐,我沒有别的意思。”健雄颔首緻歉:“少主心情不好,怕惹您生氣。”
“我也心情不好。”她撇了撇嘴,她是直性子,會直接說:“你昨晚去了哪裡?”
“甯欣,”靖搖頭,小聲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