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折返賓館,卻在樓道裡撞上被我趕走的冼安生。他有些意外,一臉松了一口氣的樣子,脫口就說,“我還以為你連門都不肯開。”
“你怎麼又回來了?”我幾乎同時開口問他。
“先别嫌我煩,你得罪了陳若東,現在又和沈閱對着幹,在省城沒有一點勢力撐着你,我總怕你不安全。”他說。
看上去省城的水深水淺,隻有我這個外來人不清楚,我看着他一臉認真的擔心,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我能借你的勢力支撐一下嗎?”
他有些窘,“别笑我,我沒有惡意。”
我搖搖頭,我并非有意嘲笑他,“吃過晚飯了嗎?”
黃昏的街頭,下班的人流匆匆,方才繃緊的弦因為冼安生的擔心反而放松了,我在街頭找了一家裝潢考究的餐廳,和他面對面坐在三樓的露台上,俯視芸芸衆生。繁華都市的街角被無家可歸的人占着,稍稍走近就能聞到令人反胃的酸臭味,人們從他們身邊經過,沒人關心他們的死活,有的隻是一臉的麻木和疲倦。我出了一會神,侍應生端上第一道開胃菜,打斷了我的思路,我耐心等他擺盤退走,點燃一支煙,眼光穿過袅袅青煙看着冼安生眼裡倒映的兩點跳躍的燭火,直接問,“說吧,看上我什麼了?”
“啊?”他顯然沒料到我會問這樣一句話,躊躇了一陣,終于還是沒有回答。
我轉移了話題,“你認識沈孟烶有多久了?”冼安生,一級潛水教練,現年27周歲,十年教齡,持有深海潛水資格證,地下潛水資格證,以及培訓潛水□□資格證,中都潛水家俱樂部執行委員會副會長,目前正職是培訓潛水教練和專職運動員,海場上帶遊客是副業,一小時三千中都币還得至少提前一周預約,除此之外每周花至少三小時打義工,服務對象是身患絕症的窮人,滿足他們看一看水下世界的願望。如此幹淨光明高尚的人設,幹什麼一定要來趟我這裡的渾水?難道他不知道我在省城的名聲被人傳得很臭,會拖累他嗎?
“差不多十年吧。”他純淨的眼神蒙上一層回憶的暗色。
那就是差不多開始做教練就碰上沈孟烶了,還真是巧,“原來這麼久,怎麼葬禮上沒看到你?”我撥弄着盤子裡的野菌菇,随口問。聯營網上有關長捷和沈氏集團争搶合約的報道在不斷升溫,滿屏翻滾,每十來分鐘就有更新。娛樂版更把清隽澈和沈孟烶的陳年舊事都翻了出來,無論娛樂版還是經濟版,幾乎衆口一詞認定沈孟烶把清隽澈重新包裝了一下,當作長捷董事寂晉城重新推出,個把報道更明目張膽地指出被包裝過的我不甘心居人之下,更不滿足隻擁有長捷的經營權,暗地裡勾結新貴,激死沈孟烶,聯手新貴,妄圖吞并整個沈氏。沒有任何依據的事,卻說得好似已經庭審判決,闆上釘釘,恨不得鼓動所有人都來痛打我這個不懂感恩,貪得無厭的人間惡渣。
每篇報道下面都罵聲一片,但凡省城能看聯營網的人,大概都已經知道我的大名,而且準備好了打狗棒,準備伸張正義。
我順手轉了一篇最激進的給林翦璃,附加一句評語,“你已成功把我拉入吸血鬼一族”,這些報道要是給沈孟烶看到,他下輩子也不會原諒我。
這些報道如此一緻,後面不會沒有推手。在省城造風浪,對于沈閱來說實在太容易了。
除了長捷,麥威集團也多次被人提及,作為長捷的第二大股東,如果不是麥威在背後撐腰,長捷根本沒有和沈氏集團叫闆的實力。文風慢慢從人渣搶錢上升到賣國賊幫外企在中都搶市場的高度,輿論一邊倒,到了這個無人能及的高度,我已經黑得比冼安生還黑,沒有洗白的可能了。
我看看樓下的街道,和近在咫尺的賓館大樓,今晚我還能安全回客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