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一輛超跑和一棟白樓,回到省城,你的秘書會把房契和車契交給你。我隻有一個小小請求。”我頓了一頓,沒有把話說完。
他臉上浮現出我就知道有條件的嘲諷。
“我希望你能向宗主提出自立分部的請求,不要做宗卿的跟班,不然他不同意的話,你很難争取少宗主的職位。”我說了一半實話,我更不願意看着你追在他身後跪舔。
“就這樣?”他等了一陣,沒見有下文,忍不住問。
我點頭,“沒其它了。”
“你為了現在的我,放棄少宗主的身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尋求否定的答案。
“是,為了沈孟烶。”我堅定地回答他。
“可你明明知道,”他欲言又止。
知道什麼?知道你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沈孟烶?或者是你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宗卿?
我點頭,“那又怎麼樣?”
他的神情複雜。
“其實我并不希望你成為少宗主,鳳天宗不适合你,省城無拘無束的生活才适合你。不過我無權幹涉你的決定。”我自嘲地笑,避過他探究的目光,自顧自地說,“我退位後,如果你決定留下來,我會離開鳳天宗。眼不見,心不煩,原諒我的逃避,不過你大概也不希望再見到我。我要說的話,已經交代完了,如果你想盡快離開,現在就可以走,如果你覺得可以留下來陪我聊幾句,我會很感激,沈孟烶走後,我經常失眠,有人陪着說幾句話,長夜才不那麼難熬。當日犯的錯,留給我的隻是後悔,謝謝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即便不能得到原諒,起碼心裡好受一些。”我摸了摸口袋,随即醒悟過來,這裡沒有煙,“我想我還欠你一個有關清隽澈的解釋,不過這事關鳳天宗,沒有授權,我不能說。”
“沒關系,你不能說,讓我來說,從來就沒清隽澈這個人,寂晉城也不存在,一直以來,都隻有六少宗主而已。六少宗主視錢财如糞土,怎麼會觊觎沈家的财産?說這樣的話真是太小看你了,什麼财産,什麼感情,都是為達目能用的一張牌而已。你的目标當然不是沈孟烶,也不是紀屺寒,所有的人,包括那個林翦璃,都是你可用的工具而已。利用這些人,拆散省城的行會,救底層民衆于水深火熱,全中都的人都感激你啊,這麼高大上的人設。你真是為了省城的可憐民衆嗎?當然不是,那是為了鳳天宗。沒了行會勢力,又有了你這麼個急民衆所急,想民衆所想的光輝形象,省城遲早變成鳳天宗的囊中之物。”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在我眼前晃了晃,“這個麼,又是一出苦肉計?同一個招數,用一次也許管用,用兩次你還希望生效,不是這麼幼稚吧?”
如果真是這樣,我為什麼要把省城交還給你?我可以把你踩倒在地直接辦了,你有能力反抗嗎?
又錯了,我一個人打不過他。
我按了按發緊的心口,沒有開口解釋,大錯已成,無法悔過,在他心目中,我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即便現在當場開膛挖心給他看,也不過是一出魔術表演而已。
沒關系,我安慰自己,我不是要求他原諒,不過是讓自己安心而已。
不過看他留在鳳天宗,我又怎麼能安心?要真是跪舔宗卿我就走走開算了,就怕他不甘人下。如果我真像他說的那麼心計缜密,他一個人,又怎麼和其他少宗主鬥?更何況競争宗主時,他們首先會抱團清除外人,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去送死。要怎麼才能勸服他退出鳳天宗?
“那麼你是要先抱緊宗卿,再試圖将其他少宗主各個擊破?”靜了一陣,我開口問他。
“原來你想害死我。”他一句話把我堵死。
我确實不該在這種場合問他這樣的話。
我閉嘴。我想幫他,卻不知從何上手。
至少他還沒有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那就還有說服他的希望。
我轉頭看着窗外,明亮的燈光下,室外的庭院顯得特别黑暗,除了燈光照到之處,其它地方隻是無盡的黑,“我記事起已經在鳳天宗,不知道父母是誰,是宗主把我帶大的,我欠了他養育之恩。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被選為少宗主,隻知道從小就要接受各種訓練,經常住在沒有窗的石屋裡,記憶中的光都是冷色系的燈光,再亮也不會有溫暖的感覺。我不知道真正的家和親人是什麼樣的,隻知道鳳天宗就是我的家,還有六個兄弟,既密不可分,又象是緻命敵人,宗主說這是生而為食物鍊頂端生物的天性,首先要能獨立生存,而後借助他人的力量使自己強大,必要時必須學會放棄,可以心懷感傷,但絕不能失去冷靜。那就是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哭着去殺掉一個人,然後厚葬他,每年祭日去紀念他,但不可以讓他苟活,也不可以殉情。十五歲小成人,出門曆練,完全一個人,要靠自己生存,還有靠自己積累人脈,為日後回鳳天宗打基礎。有一些害怕,但更多是放飛了自己,我喜歡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不美又蠢但很傻萌,我更喜歡外面的陽光,那種有溫度的光。第一次看到沈孟烶,我就像看到屬于自己的陽光,耀眼溫暖,明知道應該走開,我還是放任了自己。不錯,我去離城,是為了打開省城的缺口,省城行會裡,有我安插的卧底,但不足以撬開足夠大的缺口,我需要強大的幫手。沈孟烶,是個意外,我隻想留段值得回味的經曆,從沒想過要害他,更沒打算算計他,沒想到被我害得最慘的卻是他。活到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最後一次他來找我,我沒好好跟他談一談,而是選擇了報複。當時我想,就那樣斷了吧,反正遲早要斷的,别等拖到斷不了的時候。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他,當時也真的真的很生氣。”我頓了頓,臉上化出一個很淡的微笑,“我從來沒生過那麼大的氣,現在想想,也許是因愛成恨吧。我也沒勸自己冷靜,隻想任着性子來。鳳天宗的教義沒錯,一旦失去冷靜,人就會做出後悔的事情。”我回過頭,看向沈夢,“你現在聽不進我說的話,不過我還是想勸你,能退的時候,還是退了吧,繼續走下去,不會有好結果,不要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不值得。”沒事的時候,鳳天宗看着風平浪靜,一旦起争端,看誰逃得過。
沈夢眼中的神色夢幻般地變化着,他沉默着和我對視了一陣,忽而笑,“真精彩,差點又被你騙了,都說你演技最好,果不其然。沒正經事的話,我看我還是走吧,免得聽多了産生幻覺,以為自己就是你喜歡的那個沈孟烶。”他站起來,晃一晃手裡的文件,“如果你沒後悔,這個我帶走了。為了對得起六少宗主這幾日來為我花的精力,我會去省城接手長捷,還有你給我的什麼小樓超跑。什麼時候你後悔了,記得提前通知我一聲,免得我把東西搞丢了不好還。”為了确保我聽到了他說的話,他又向我确證,“我現在可以走了,對不對?”
我靜靜地看着他的眉眼,已經這麼絕情了,為什麼我還是不能讨厭他?“我還有一個請求。”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