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三點就帶着大部分學員撤了,留下我和值夜班的工程管理員閑聊天?。
值夜班的都剛睡醒了才來的,一臉非正常的亢奮,到工地沒一個小時咖啡已經人均灌了兩大杯下去,好像免費咖啡不喝愧對祖宗一樣,檢查完整套系統數據無誤後,一群人就躲在隔音的室内對着監視屏吹牛,上天入地,政經八卦,無所不談,一直說到工程隊經曆的奇葩事件,從某某主管被老婆追到工地上當衆痛毆,到某某著名公司拖欠巨額尾款,甚至于詐騙老手幾次三番利用同樣手段騙取巨額定金,而後申請破産或者卷款潛逃,換一個省份換一個公司繼續類似操作,政府竟然無所作為之怪事,好事不說,盡撿惡心人的聊,咖啡座談會一直到天光大亮樸修湛楓來接班為止,上班摸魚吹牛的老油工們一哄而散,回家睡覺,我回到平頂房,根本就沒睡意,頂着黑眼圈惡補載人飛船設計與制造。
林翦璃走進來時掃了一眼散了半張餐桌那麼大空間看着眼花缭亂的資料投影,張口就問,“這是幹嘛?”
擺造型呗,還用問,“書到用時方恨少。”我先文绉绉地酸一句,不能老讓樸修湛楓嘲笑我外行,“沒見我在惡補專業知識嗎?”
“我是問你腦子真是燒壞了?還是裝樣裝上瘾了?你哪次真心想往腦子裡灌輸數據是這樣學的?”他坐到光影沒罩到的那一頭,這一頭一頁疊一頁藍色彩光太過靓麗,稱得他那一頭黑沉陰晦。
嗯,倒也是,已經到了頭上罩個罩,晚上睡覺的時候直接在夢裡學的時代了,我這樣把彩頁投了滿天的學法确實有些落後了,“這不是配合大衆嗎?”畢竟那種尖端學法适用性極差,大部分人還是在用傳統學習方式,“那填鴨式不利消化吸收。”人畢竟不是機器,就像吃太多不吸收還容易拉肚子一樣,直接填大腦裡的時間久了就不知去哪裡了,還得通過眼睛慢慢看的來得長久。
滿桌的彩光下早餐都變了色,暗藍色的食物不知為何引不起食欲,我的眼光穿越密密麻麻的彩頁,看着林翦璃進食,“這是早餐,還是加餐?”他雖然也熬夜,三餐規律,早餐維持在七點左右,我在工地上耽擱了些時候,現在已經近九點了。
“等你回來。”他用陳述句的口氣回答。
“哦?”我有些奇怪,“有事?”真有事也不用餓着啊。
“我沒事,你有事。”
我有些不敢相信他話裡的意思,陳述一遍确認以免自己自作多情,“你是說你等我回來共進早餐,表示對我的關心?”
“不然呢?”他接話就蹦幾個字一點不打擾進食,神色間絲毫看不出關心兩字。
我一指點息掌中機,半桌子的彩光刷地消失無蹤,眼前頓覺一片清明,空間幹淨得好像剛被雨水沖淨般明淨,連帶對面坐着的人也異常明晰,我看着他從背景中跳脫出來的剪影,一臉驚訝,“啊,今天太陽好像還是從東邊升起的吧?還是我頭暈辨不清東西了?”
“有必要這麼誇張嗎?你這是指責我一向對你不聞不問嗎?”他放下筷子,直直地看着我。
這倒不是,貌似他一直挺罩着我的,從沈孟烶把我一個人扔孤島上他來接我那次算起,幾乎每次我遇險或者需要救援時都是他主動援手,沈孟烶自殺事件後是他陪我渡過那段最難熬的時光,省城舊城區被人追殺是他把我從最後那緻命一棍下救出,古非度被科馬拉一綁架是他安排人手救援,沈夢被清君臨扣押是他親自出面幫我解圍,赴艾俄比救葉拉赫還是他出人出戰機,錢财方面的花費更是數之不盡,相識以來,都是我在受他恩惠,而我唯一的回報,不過就是和樸修湛楓搞夾不清弄了個什麼燒錢公司,說是為了他的偉大事業,目前根本連個實驗室都還沒搞定,别說躍遷這麼巨大的工程了。
我有什麼資格質問他對我不夠關心?
我收回瞪着他的目光,自嘲,“那怎麼可能,是我受寵若驚,覺得擔不起你的這點恩寵。”
“你以前追沈孟烶時臉皮不是挺厚的,怎麼一到我這兒成天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有什麼不滿意直說啊,我有封住你的嘴不讓你發聲嗎?”
我認識你那會怎麼追過沈孟烶了?那陣子是他纏着我不放行不行?不過有句話他倒是沒說錯,我總覺得被他壓着一頭,憋屈得說不出口,一有風吹草動就猶豫着反正搞不定要不要趁早撤了算了。我往桌上一趴,頭直接磕在桌面上,“我覺得我這一生已經廢了。”
“你在說什麼?”即便看不到他,也能聽出他話音裡的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