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頗為無奈地看着玄豫,那表情簡直是在問他在說什麼夢話。
“好,這責朕背了,玄武還有什麼要責備的,朕都聽着。”
“沒有了。”
“沒有了……”
沒有可怪的了。
玄豫的視線從陛下,白纨,宣钰身上一一掃過,又在宣钰身上停留了很久。
他還是想和他的小小老虎說聲抱歉。
“我那時候也是氣昏了頭,居然那樣責怪他。冷靜之後想了想,我哪有指責他的理由?那麼多的事,都是我逼着他做的,練功,鎮鬼……他被我壓着過了那麼久。”
“最後他唯一的哥哥也沒了……我卻還怪他。”
“這麼多年,我不見他,倒也不是還在怨他,隻是我臉皮薄,覺得自己沒什麼顔面見他了。”
“當師傅的,沒保護好自己的弟子,還去怪罪指責九死一生的另一個弟子。審之若是活着,也要因為這事跟我辯上幾句的。”
就是沒想到,躲人躲到最後,居然是再不相見的結果。想起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吵架,玄豫就覺得心裡隔應。
“我是有些恨我的……”
另外三個人都沒說什麼,靜靜地聽着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說着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白纨悄悄給陛下傳音:“玄先生這件事就沒有别的解法嗎?”
“沒有。他将自己和整個鬼市相連,他受控就是鬼市衆鬼受控,那樣不知會惹出什麼禍事,他受控程度又太深,陽簿對命數的篡改都救不了他。這背後大概還有天上人作梗。救不了了。”
“隻能通過……斬斷背後那人操控玄先生的媒介,然後斬斷那人對鬼市的控制嗎?”
“隻能如此。”陛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不再說什麼了。
玄豫說到最後,異常鄭重地看着宣钰:“後面的,就都交給你了。”
宣钰開口,嗓子卻是一片澀啞,說不出話來,他隻能瘋狂點頭。
“不會的,可以翻翻書,找我留的手記,或者問問陛下。”
“朕會盡力。”陛下颔首,答應了下來。
“哈哈,知道陛下一向守諾。那我就放心了。”玄豫說着借着宣钰和白纨的攙扶站起身來,向陛下行了一禮。
“話都說完了,我也該走了。陛下,麻煩你送我一程吧。”
“好。”陛下揮手招出陰簿和判官筆,筆間無端浮現出一片殷紅,他輕聲念了一句“玄武”,屬于玄豫的那一頁浮現在陰簿上。
陛下毫不猶豫地落筆,朱筆一劃,抹了玄豫的名字。黑字紅刃,像把捅出捅進的刀,割得看着陛下落筆的兩個人眼睛都有些發漲。
直到玄豫的殘存的靈體開始消散,白纨才下意識眨了眨眼,看着那個熟悉的長輩在自己眼前一點點的支離破碎,如同遇到了火焰的冰塊,随着溫度一點點融化變成了水汽散掉,隻剩下一道又一道斷掉的絲線,在空中飄飄蕩蕩,最終落了地,漸不起玄武主殿一點塵灰。
從此,人間天界,鬼市妖市,四方之中,再沒有玄豫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