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陽簿上記的命數,沒有人會懷疑卻丹說的是假話。
“有傀儡幫忙總不至于太累,何必……”雲青梧不太能理解這種堪稱浪費的行為,無意識地摸了摸鳳凰的毛。
“傀儡會一點點地學習模仿你的行為,最後一點點地替代你,跟你交換,最後取代你……”卻丹的語氣裡有一種她平常沒有的平靜,“你願意被一個死物取代嗎?”
“傀儡這個東西吧,再怎麼精妙,再怎麼像個人,它終究隻是個傀儡。”卻丹笑嘻嘻地拍了拍頭,像是剛剛想起來什麼好笑的事情,“據說小白虎之前就喜歡做傀儡來假裝他哥哥,每次都被玄先生認出來了,這說明死物啊還是隻能代替死東西,替不了活的~”
卻丹語氣上揚,帶着些壞笑,很有些搞事的意思。
雲青梧和白纨對視一眼,眼裡都有一種共同的觀點:卻仙主不太開心,開始拿人做消遣了。
雲青梧這樣想着,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盡可能地讓自己消失在卻丹的視野中,他可沒有在這個紅毛心情不好的時候任她消遣的習慣……罵又罵不過,打也打不過。在雲青梧心裡,四方會有心情不好的卻丹這種存在就是個噩夢。
果然:“不像小青龍啊,裝個人形還露出了角,虧了人家姑娘膽子大,沒被你那不三不四的妖怪像吓跑,不然你還真不大可能有媳婦。”
“紅毛……你這樣說就有些紮心了,什麼叫‘不大可能有媳婦’?”雲青梧又開始無意識地撸鳳凰身上的毛,“我裝人就是正兒八經的‘人中龍鳳’,這有什麼上不得台面的!”
白纨聽着這話心裡有點複雜,聽聽,這就不像個有腦子的人說得出來的話!就沖雲青梧這句話,白纨覺得他已經能想象卻丹接下來把雲青梧怼得啞口無言的畫面了。
“不承認?難不成你吃着碗裡看着鍋裡,還想之後有更多媳婦?”卻丹那種不懷好意的笑容更深,“鳳凰呀鳳凰,這可真不是個好男人,還想着三妻四妾呢。小青龍,你不如坦蕩些說說,你還想要哪些莺莺燕燕?”
鳳凰猛地從雲青梧懷裡探出頭來,啄了一下雲青梧的手:“不是個好男人。”
然後就撲扇着翅膀往外飛去,臨去還狠狠蹬了雲青梧一下借力。
雲青梧立刻顧不上跟卻丹争辯什麼,努力地去追着鳳凰解釋,隔着老遠白纨都能聽見雲青梧在那邊喊着要鳳凰等等他。
白纨失笑,一直等到聽不見雲青梧的聲音了才看向卻丹:“卻姨,我有事想問你。”
卻丹看着雲青梧跑去的方向,随便應了一聲,等着白纨的下文。
“當時《聽風》的咒法是卻姨教給雲兄的,但那并不屬于朱雀一族的術法,甚至可以說跟朱雀一族的術法都不沾邊,修習起來很是困難,卻姨為何會有?”
不是朱雀的術法是一回事,不好修習也不太重要,關鍵在于,這個術法它還不常用。它好像從被研究出來就隻有一個功能,招魂。
而很少有人會平白無故地去招一個人的魂,凡人看不透,但不能;仙人看透了,故而不能。
那卻丹呢?
她能将《聽風》通篇背下來,是認真修過這個術法的。她又是用這個做過什麼?聽風裡帶過來的隻言片語,流言蜚語,閑言碎語嗎?堂堂朱雀主,大概還沒無聊到這個程度。
卻丹無奈地看着白纨,一雙丹鳳眼像是一汪水池,水潤潤地寫滿了傷懷,活脫脫一個失意落魄傷透了心的美人。
就是可惜白纨跟陛下大概都是瞎的,不會容她逃避這個問題。
白纨更是直頭愣腦地繼續道:“此事茲事體大,可能可以讓雲兄這件事更有方向,再清楚一些,卻姨……”
“害,倒也沒什麼,”卻丹語調一轉,又是十分的滿不在意,沒有半點剛剛裝模作樣的傷懷,“白翁剛離去的時候我也不習慣一會兒就少了個人。那時候年輕氣盛,不覺得有什麼是自己做不了的,腦子一熱,就留了很多糊塗賬。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學了傀儡術,幫我多留一些精力出來修習《聽風》。”
卻丹說着,随手理了一下發髻,金步搖上墜的珠串叮叮當當的響成一片,剪不斷理還亂。
她當時大概就是這樣的心境了。
“我當時拿到的是《聽風》的殘卷,算不上完整,自己推了些許時日才慢慢有了眉目。現在想想可真是有些後怕……”
殘缺的術法不比其他,是沒法湊合着用的,搞不好修習殘卷的人是會出岔子的,輕則成個廢人,重則當場暴斃。
“想來是少年心性淡了,安穩日子過慣了,也沒了當年的膽子去做什麼有風浪的事。”卻丹嘲笑了一下過去莽撞無知滿頭熱血的自己,覺得自己那時候就像一個生怕自己一身熱血沒有地方奉獻的傻蛋,蠢得渾然天成,獨一無二。
陛下知道再問不出什麼東西,微微颔首,準備帶着白纨再去找别的線索,忽然聽見卻丹在身後輕輕地說:“陛下今日審了我良多,也容我問陛下一件事。我查閱古籍時不小心看到了‘麒麟‘二字,不知道陛下可知他是被誰替了?”
陛下頭也不回,拉過聽到“麒麟”這兩個字有些僵硬的白纨,輕飄飄的抛下了一個字:
“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