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聽說過最初的四聖逞兇鬥狠、争奪地盤,最後弄得四方陰陽倒置,天上降罰的事。”
這個事白纨在最開始查和陛下有關的事的時候聽玄先生說過,現在聽着陛下這個當事人說起來居然沒有心驚膽戰的感覺,反而是平平淡淡的,就好像這是一件與他無關的小事一樣。
“我當時不太走運,好巧不巧地就被天雷不由分說地給劈了。再然後四聖主分了半個神格給我,造就了我這麼個有違天理的四不像。”
……
這個很難說。
麒麟的記憶,白纨是看過的。
在麒麟的記憶裡,陛下誕生的時候引發的最明顯的異動就是輪回崩潰。
經過那麼一遭,麒麟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完全融入輪回中,依附在輪回裡的怪物,徹底沒有了自己的形體。
在最後斬殺麒麟的時候白纨才發現跟他打了那麼久的麒麟居然隻是他曾經的一根角罷了。
而這一切異動的源頭就是陛下這個七不像八不像的東西,根據壽數來分,他與天同壽,什麼都不是;根據誕生方式來分,他既是天生地長的靈物又是天雷摧折下的死物,更是亂七八糟啥也不是。
輪回沒有辦法判斷他的屬性,也沒法判斷他該被調整的次數,反而哪哪都不對,哪哪都跟天道法則沖突,哪哪都需要調整,不然四方的陰陽乃至所有的規則都不平衡。
這也就是為什麼其他人若是要被輪回調整也就誕生那一次和死的那一次。
頭一次無知無覺,死時一無所有,一切都做塵埃散。
隻有陛下,處在這個死了又沒完全死的疊加狀态中,他就需要一直調整,一直跟随着四方的變動調整他的狀态,在生死間不斷地來回他才能保持自己的狀态,才能保持四方的穩定。
若說天上人偏愛他,那也是,畢竟到了擾亂四方穩定這一步還沒形神俱滅的也是一種能耐;若說是偏不愛他,那也是,畢竟他還沒死也隻是因為天上人殺不死。
他的生死不在四方規則内。
“歸功于我這個兩頭不讨好的狀态,四方對于我有一種天生的排斥,我若要活,就得跟輪回鬥一輩子。”
陛下突兀地笑了一下,不像他平常那樣淺淡的溫和笑意,那笑中帶着陛下身上少見的戾氣。
“就算我能忍,麒麟估計也受不了。”
白纨對此深感認同。
畢竟他面前這位剛出生就和輪回撞了個大的,然後直接将當時天上人培育的最成功的一個麒麟廢掉了……
“所以,祂就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陛下說到這裡,長長的眼睫輕輕地顫動了一下,小扇一樣的陰影罩在他那雙非人的眼瞳上,回廊中漏下來的陽光打在他臉上,顯得他皮膚更白,一絲血色都沒有。
“我受到的一切調整都是因為我與四方規則相沖,隻要我能夠跳出四方規則,我就不會再受到這些調整。我不知道當年引你去屠麒麟的人是怎麼說的,但是無非也就是輪回與麒麟的關系。”
白纨對上陛下的視線,清楚地看到了他含在眼底的一點點無可奈何的笑意。
陛下這個看起來溫和友善的笑是什麼意思,他再清楚不過了。
這是在笑我蠢……
在陛下眼裡已經稍稍長大的小狐狸對着陛下這副笑樣矜持地點了個頭,對于陛下的話和陛下的笑話同時表示了認同。
“那他說的是真的嗎?”白纨心裡有些想法,但還是忍不住開口跟陛下再确認一番。
陛下偏過頭,随手在白纨額頭上彈了一下:“一半一半吧。”
“麒麟與輪回的關系本就是千條萬縷,設若輪回的權柄沒有繼承人,那麒麟死了之後它也會因為沒有人管理而停下也說不定呢?”陛下說這話時顯得格外漫不經心的,嘴角的笑容有幾分嘲弄的意味,好像是在說一個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冷笑話。
四方之中大小官職都會被祂安排好繼承人,更何況是輪回的權柄這種。
而且,麒麟的記憶中清清楚楚,哪怕是麒麟死了或者昏迷,繼承人也是未定,但是依舊會有人代行輪回權柄,輪回的運轉永遠都不會停。
白纨兀自看了陛下一會兒,在心裡悶悶地歎了口氣:“也就隻有當年我這種什麼都不懂的白癡會信這麼一番鬼話,還樂颠颠地跑去給祂當打手……”
但是,如果當年跟他提到麒麟的事的所有人都有所圖,那胡慎之和玄先生在其中又扮演了怎麼樣的一個位置?
沒有确鑿的證據,他也不會輕易懷疑身邊的兄弟和長輩,可是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改天祂又會突然來個什麼驚喜?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一支開的正好的桃花突然伸到白纨眼前晃了晃,他擡眼,看見陛下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見他回神,那支在他眼前晃了一會兒的桃花就被放在了他懷裡。
“此事說到底也不過是祂自導自演的一出戲,你我在其中還隻能算作配的。正兒八經地登了台的也隻有麒麟、輪回和祂。”
“培養一個能真正擔起執掌輪回權柄的人不容易,祂費盡心思,甚至搭進去半數人性,也就養出來了那麼一個。隻可惜……”
白纨看見陛下垂着眼,少見地露出了一點尴尬的神色。
哦,原來這人還知道什麼叫理虧。
“隻可惜碰上你,才打了個照面就沒了。”
“……嗯,确實。”陛下微微愣怔,回答得反而更加坦然了,“畢竟天然生成的和後天培養的還是有差别的。”
他說得這樣鎮定自若理所應當,白纨倒是快覺得受委屈的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