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疆不再猶豫,推門而入。
聽見祝春知細小但斂藏着怒蘊的聲音:“叫個鬼的姐姐,出去。”
身旁用來止血的白綢衫已被鮮血浸透,掉散在沙發旁,亞麻色的褲子沾了血也被褪在一旁。
祝春知穿着淺綠的吊帶和過膝的白色短褲,半倚靠在灰色沙發上,未受傷的那隻肩臂半擋着臉,下颌至脖頸鎖骨凝覆了層冷汗。
日光的映照透過窗外的綠樹,襯得她好看極了,脆弱極了。
齊疆對她的話置之不理,徑直上前去查看她的傷。
兩三厘米的口子還在不斷地滲出殷紅的血來,不知深度。
齊疆沒敢輕易處理這樣的傷口,她蹲跪在祝春知身邊,輕輕問:“想去醫院嗎?”
“滾。”祝春知的情緒罕見地失了控,激起一陣咳來。
齊疆慌忙端過一旁的溫水遞送至她口中。
待祝春知平複了咳嗽後,齊疆又拿來一件自己的外套,小心披在她肩頸上,彎着腰說:“我去找醫生。”
聽到關門聲後,祝春知合上眼堕入黑暗中。
沒過多久,門重新被敲開,屋外的白光滾地,祝春知驚醒。
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醫師背着醫療箱進來,齊疆跟在後面關上了門。
處理好傷口後醫師對齊疆說:“傷口可能要感染,找個輸液的架子來。”
兩分鐘後,一個由梯子和撐衣杆支撐的家用輸液架就被綁好了。
涼森森的液體注入靜脈時,祝春知伴着百葉窗透過的光昏睡了過去。
齊疆掩門下樓。
祝春知恍恍惚惚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隻記得有雙溫熱的手給她拔了針頭,手背上的針眼清晰,肩胛有些麻木。
屋内空調被調到适宜的溫度,起身時身上披着薄毯滑落到了地上。
她走出去站在陽台上,樓下的夕陽爛漫。像極了一場粉紫色的幻夢。
齊疆正背對着她細緻展開一件白衫,是被自己刺破了的那件,晾衣架上還挂着那件亞麻色的長褲。旁邊還有剛才她披覆到自己肩上的刺繡外套。
給她洗受傷的衫,泥污的褲腿。喊她“姐姐”。
此時的齊疆,像夏日的冰。盡管被容器盛着顯出的是灰黑和冰藍雜合的顔色,但這冰沁人。好像是越過了層層歲月而來,不再是之前的那個小孩子了。
那雙眼睛還是淺褐色的,連同發色一塊兒,在璀璨天色下漂亮極了。
祝春知向來不相信這世上有無緣無故的善待,正如她回到西州,遇見齊琇,也是為還債而來。
她将手臂搭在有些鏽蝕的欄杆上,心内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片刻的沉思後,她笑着搖了搖頭,輕嗤:
祝春知你龌龊至極。
她雖沒說話,可齊疆卻好像受到了視線一樣,扭過身擡頭看了一眼,然後沖她淺笑着,高聲問:“要吃點什麼?”
“面葉,”祝春知勉強笑着,聲音有些啞,又說,“酸湯面葉。”
祝春知的肩上還纏着紗布,回到屋内從抽屜裡翻出來一盒拆封過的煙,叼在嘴中。到處都找不到打火機。
她在微信上敲了敲齊疆的純白頭像,發去語音:齊疆,給我送個打火機來吧,謝謝。
沒一會兒,門上響起兩下敲門聲,齊疆推門而進,一片惹眼的夏綠也湧進屋内。祝春知向來喜歡昏暗,此時拉緊窗簾的室内映着片瑩綠。
祝春知接過齊疆遞過來的銀色打火機,煙有些潮濕,嘗試了幾下沒有點燃。
肩膀上受着痛,手也無力,姿勢看着費力極了。
齊疆上前伸出手掌讨要打火機,祝春知愣了神,下意識遞給她。
齊疆躬身,手擋住門口吹來的風。
祝春知的脖頸前傾着,叼着煙的紅潤嘴唇去尋火光,依舊沒成功。
“下來點兒。”祝春知帶着涼意的手微微搭上了齊疆的後頸,墜着她離自己更近。
齊疆的睫毛忽閃着,耳後泛起了潮紅。氣息撲熱。
沒兩下,成功了。
暗室裡又多了處亮紅。
齊疆出門去。
祝春知吐出一絲縷青煙,身子向後探去,脊背尋到沙發靠椅,放心地倒了下去,眼神閃爍迷離。
她看到了。
剛才刻意攬過齊疆時,對方眼睛裡的慌亂。同最初的趙瀾争,不可謂沒有相似之處。
心内煩亂,再次走出房門外,齊琇正趴在院中的小桌上寫作業。望見樓上的祝春知,邁着小短腿急促促地爬上樓,“祝姐姐你受傷了嗎?”
齊疆自廚房中走出,跟了上去。
眼見着齊琇哭成個小淚人就要撲進祝春知的懷裡,被齊疆拉住,“小心,肩膀有傷。”
“對不起,祝姐姐。”齊琇的身子往後挪着,然後又上前兩步,小巧而柔軟的手小心翼翼地攥着祝春知右手的兩根指頭。
“沒事兒,”祝春知輕輕拍拍她的頭,問,“作業寫完了?”
“還沒有......”語氣頹喪。
“需要我幫忙嗎?”
“可以嗎......”齊琇扭頭看向齊疆。
依舊是後者點點頭後齊琇才歡快且輕柔地扯着祝春知的手牽她下樓去。
家中食材算得上齊全。
和面,擀面皮,蔥姜蒜炒熱,放入切成丁的番茄......齊疆每一步都做的很細緻。
擺好餐桌和闆凳,備置好筷子,齊疆喊埋首于家庭作業中的兩人開飯。
正是落山的時候,空氣靜默微涼。山巒的夜色紛飛,籠罩大地。星光閃爍忽現,一盞熾黃的燈投出溫馨。
面湯的味道很好,不過顯得有些清淡。應該是刻意照顧了自己的病情。
祝春知挑起一片面葉的間隙中忽然說道:“齊疆琇琇,你們以後就叫我姐吧,那天如果不是齊疆你推開我,我可能早就死了,要麼是在醫院裡落個半死不活的殘疾。所以你倆都叫我姐,有什麼事兒可以找我,而我也算多了兩個親人。”
“好呀好呀,姐。”齊琇應的很快,笑容綻放時臉也向後仰着,天真可愛。
齊疆端起白陶瓷碗,給自己灌進一大口面湯,過了一會兒口齒含糊着說:“好,我知道了。姐。”
“嗳。”祝春知看着齊疆,微微笑着,随後她又轉過視線,望着院内花樹搖曳,不自覺感歎了句“真美啊。”
可要是她祝春知知道齊疆在學校裡跟個小霸王似的,她怎麼也不會說出那句“有什麼事兒可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