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如敬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喊了一聲“春知”。
祝春知擡頭笑。
留下了遺像似的一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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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裡的臨熙熱鬧極了,祝春知混迹在人群中看隊伍前行,卻不知是什麼活動。
一會兒,一頭白舞獅被人群擁着向前。
同行人面上悲戚有餘,像在送往生的人。
祝春知隻站在堂外看,白舞獅的神情和動作都生動極了,令人覺得就是它在悲傷一般。
祠堂的玉觀音忽然落淚。
祝春知知道,許是雕塑浸了水汽,從眼睛處落了下來。
可她分明在夢中見過這個景象。
那時的煙塵彌漫,她追尋在雲塵中的觀音像許久,期間被車流阻隔,被湖水斷絕,被高山阻礙。
她苦苦執着地尋。
如今觀音正對着她流淚,祝春知覺着,是齊疆托觀音來怨她來的。
白舞獅随着鼓點和音樂變換着腳步,一步幾抖瑟,遞出恭敬的悲傷。
衆人哭嚎,祝春知也得以痛痛快快酣暢淋漓地哭上一場。
齊疆,你還會念着我嗎?
齊疆,死之前,你在想着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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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是臨熙盛大的遊神儀式。
祝春知擠在人群當中茫然無措地走着,隻是走着。
塗了油彩的人,踩着高跷的人。
一同追逐的人。
她脫離出人流,躲在一個背風的地方湊着一根煙。
幾次都不能燃亮,又不可抑制地開了個咳嗽的頭,然後便沒了休止。
人群的喧鬧聲裡有她破碎的聲音。
綻放的煙火的微粒中有她爆炸的思緒。
而無意義的虛空中也寄托着她的肉身。
覺察到或許這就是生命的盡頭時她不可說沒有悔意,但或許後悔的是沒能好好看一看齊疆的眼睛,以緻現在連她的眸光也遺忘掉。
在西州的谌歲給她打來電話。
那隻冒牌的小狗終究還是死了,它已老到不能奔跑,不能承載一個年輕的新生的希望。
嘎嘎依舊不知去向。
但祝春知想:她或許是嘎嘎。
電話那端谌歲絮絮說着,被祝春知打斷:槿合街齊疆房間裡的抽屜放着我的一封信,和一個小狗鑰匙扣擱在一起。
另外,替我對宋明趟說聲對不起。
祝春知在書信交代了自己死後的歸處。
那封信被她改過一次,第一次書寫日期是在遇見齊疆前。
書信的内容是:
【我死後,不要讓我再有來生。意識無法泯滅,但軀體可以毀滅。
骨灰灑在東湖、龍躍湖、西萃湖、前湖四處。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替我去看一看我小姨,在她墓前添束花,她喜歡洋甘菊。
還有,谌歲呀,希望你不再為過去所累,幸福快樂這一生。】
如今這封遺書的内容有變更。
她說:
【我死後,請讓我有來生。
骨灰葬在城東,和齊疆在一起。
我會贖我的路,栽種黃泉兩岸的花。
或許她會看見花而不見我,但那就是我要的終章。
她死後,再沒有人為我藏一支春天。廣闊的疆域降起了苦雨,沒日沒夜,澆灼我心。
但我也心願來世遇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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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神的這晚祝春知身邊有人撞倒了她,向她說的什麼在她聽來都模模糊糊。
隻聽見一道清晰的詢問自夜空深處來,說:你是什麼?
祝春知涕笑着答:一隻小鴨子。
嘎嘎。
她笑着倒下去,手腕上戴的銀镯同夜雨和肢體一般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