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傻子眼中一下子霧蒙蒙了起來,他的眼睛轉動着晶瑩的光,微微皺起眉頭,他低下頭,看着自己腳上的人字拖,雙手也不由得抓住了黑色的連體褲,整個人瞬間掉入了另一重情緒中。
——他是個傻子,輕度智障的他,或許智力水平與孩童無異。
——他不會像成年人一樣僞裝自己的情緒,所有情緒的反複全都寫在了臉上。
——開心就是開心,擔憂便是擔憂,傷心即是傷心。
沈聆看着眼前失落的傻子,他雖然已經是成年人的模樣,但那雙眼睛,卻如孩子一樣清澈。
“我是你琴姐姐的朋友,你能告訴我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傻子委屈了好半晌,才擡起頭看向了沈聆。
“是她不好,是她要逃走的!”
“逃走?”
“我爹娘對她可好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前幾天她忽然逃走了,在我們忙着做飯的時候,她從後廚的小門逃走了,我們怎麼都找不到她,再後來,我看見爹娘很擔心,他們嘀嘀咕咕地說什麼‘鬧大了’之類的話,我聽不懂,但是從那之後,我再也沒看過琴姐姐。”
“她是怎麼到你們家的?你之前認識她嗎?”
沈聆将傻子拉到街邊的小巷旁,壓低了聲音,湊近傻子打聽消息,他身上那股牛肉的膻味便傳到她身邊來。
傻子搖了搖頭:“琴姐姐是一年前住在我家的,是隔壁的趙姨帶她來的,她來的時候,我看見我爹娘給了趙姨一個大大的紅包,那時候琴姐姐在哭,哭得很傷心,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哭,我就把我的大白兔奶糖分給她吃,但看到我,她哭得更大聲了……”
——趙姨?
沈聆暗想。
——難道這個趙姨就是人販子?秦琴就是她拐來這裡的?
“在剛到我家的時候,琴姐姐老是哭,而且總是想跑,我爹就用麻繩把她捆在柴房裡,每天晚上都打她,隻要她哭就打她,漸漸的,琴姐姐就不哭了,她會跟我說話,但是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她說我很可憐,她也可憐,我們都是苦命的人。”
傻子撓了撓頭,腦海中浮現出秦琴那張蒼白的臉。
“再後來,她好像不哭了,爹娘就讓她一起到店裡幹活,她的手藝不錯的,做的牛肉面很好吃,特别是湯底,說是正宗淮陽牛肉面的味道,而且從她來了之後,我們家的客人也開始多起來,大家都很喜歡琴姐姐做的面湯。”
“就是那個時候,你們家才改成淮陽牛肉面館的?”
“對。”
“琴姐姐不呼救嗎?店裡面這麼多人?如果我是她,這才是我最好的機會。”
“呼救是什麼意思?”
“就是……喊救命,讓那些來吃面的人救救她。”
沈聆說着,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面館的方向。
面館每天人來人往,生意很好,如果秦琴成功讓老倆口放下警惕,那在面館工作的時候,就是她最好的逃走機會,就連林淩剛才也說,自己在面館吃面的時候,也曾經看到過在後廚忙碌的秦琴的身影。
“為什麼要喊救命?”傻子天真地看着沈聆。
“額……”
這句話倒是讓沈聆一時間不知道做和應答。
是啊。
在傻子的世界裡,他們家不過來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大姐姐,在最開始的時候,大姐姐還會哭泣,但後面大姐姐也開始幫忙做飯,還把生意做得蒸蒸日上,改善了老陳家的生活水平,在“小孩子”眼中,這位琴姐姐就是家人一樣的存在,和家人住在一起,為什麼要呼救呢?
“因為她在你們家過得很艱難。”
“不會啊,我覺得我們家對她都挺好的。”
“你爹,不是打了她嗎?”
“這倒是。”
“……你爹打她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幫幫她?”
“那是因為……我覺得我爹說的是對的。”傻子義正言辭地說,“我爹說,女人就是要多打打,才長記性!她老是哭,會把我們家的運勢哭衰的,不管我們怎麼哄都沒用,那就隻能打打她、讓她長長教訓!你看,我爹是對的,打了幾次之後,她就不哭了。”
“琴姐姐不是你的家人嗎?你們就是這樣對家人的?”
傻子嗤之以鼻:“這有什麼?!我爹在我小時候也是這樣打我的!而且打琴姐姐的時候,隻是用木條,打我的時候那可是用柴火棍,粗多了!”
傻子認真地看着沈聆,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着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沈聆啞口無言。
——敢情你這家夥可能是被打傻的吧!
——這家面館的老陳,似乎有暴力傾向,還是一個大男子主義。
沈聆沉思着,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将所有的線索都連了起來……
——秦琴是河南省周口市人,但因為某種原因,被人販子拐賣了,人販子就是傻子口中的趙姨。
——她把秦琴賣到了老陳家,因為老陳的兒子是個傻子,還有殘疾,這樣的人是很難找到老婆的。
——在秦琴被賣過來之後,他們家施暴、毆打秦琴,久而久之,秦琴也害怕了,知道在這個時候,硬氣得不到任何好處,或許自己在逃走之前就很可能被打死、打傻,索性假裝順從,尋找機會逃走,于是提出幫忙照看店裡的生意,甚至貢獻了“淮陽牛肉面”的手藝,這一切都是緩兵之計。
——這一家人稍微放下戒心之後,秦琴就開始尋找逃跑的機會。
——終于,在她懷孕快足月的時候,她找到了一個或許可以逃出生天的機會,她逃了出來,但是因為已經懷孕快足月了,于是在公廁裡出現了大出血的情況,被送到了平安醫院,産下了一個孩子,可一想到自己為仇人生了孩子、并且如果他們來認孩子,自己還會落入魔掌之中,萬念俱灰之下,跳樓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