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掌櫃不言語,二掌櫃哼了一聲,又道:“今歲上元節宮宴,你遠遠聽見莊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王妃撫奏琴曲,面容都未瞧清楚,回來便對她贊不絕口。如今你偏心于她,定是因她琴藝精絕。若鬼面女子琴藝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可要偏心鬼面女子?”
“比王妃琴藝精絕的,我還從未遇見過。”
“咱們琴館開業第一位客人,那位女公子,也比之不過?”
大掌櫃略微沉思:“隻那位,若未曾擱置,勤練不辍至今,與王妃倒難較高下。”
“王妃的琴藝竟這般高明?”二掌櫃停了一停,又歎息道,“可惜那位女公子許久不曾來了,怕是已嫁為人婦。”
大掌櫃面露遺憾之色,低頭不語。
二掌櫃歎了口氣,道:“方才我又細想了一回,殿下隻怕是心儀王妃的,八成今日他還跟鬼面女子說了他心儀王妃。故此,鬼面女子傷心欲絕,郁郁離去。殿下許是怕她尋短見,才派人去找她行蹤。”
大掌櫃點點頭:“有理。”
二掌櫃忙又道:“既有理,這工錢便别扣了吧。”
“我豈是那出爾反爾朝令夕改之人?”
“那下月補回來?”
“嗯。”
莊疏庭出了琴館,便摘下鬼面具,提在手中,混入熙攘人群。
未走多久,進了離琴館隻有幾十步遠一家書肆,啟唇相問:“老闆,請問可有河渠史及汝河一帶城郡的地理志?”
老闆殷勤道:“有有有,您等着,我這就去取。”
“多謝。”莊疏庭低頭翻看案上書冊,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想是又有欲買書的新客,便往裡側挪了一挪,讓出空位來。
“疏庭?”
莊疏庭回身去看,那新客竟是六殿下桓承岱。
桓承岱笑道:“疏庭,果真是你。”
莊疏庭噙了一抹淡笑,躬身行禮:“六殿下。”
桓承岱道:“疏庭,喚我承岱吧。”
莊疏庭道:“六殿下……”
“你不願喚我承岱,我也不好再喚你疏庭。”桓承岱笑道,“皇嫂?三嫂?嫂嫂?你喜歡哪個?”
莊疏庭蹙了下眉:“疏庭便好。殿……承岱也要買書?”
“不買。”桓承岱道,“我在對面茶樓聽人說書,遠遠瞧見樓下有人往書肆來,與你長得頗像。我來此處,隻為瞧瞧究竟是不是你。”
莊疏庭道:“六殿下未瞧錯。”
“我認疏庭,還未出過錯。”
莊疏庭面上毫無波瀾:“承岱好眼力,認誰都不會出錯。”
桓承岱定定瞧了莊疏庭片刻,笑道:“你手中是何物?”
“面具罷了,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因怕桓承岱問她為何拿着面具上街,莊疏庭又道,“上個月送去漆器鋪補色,今日來取。”
“我瞧瞧?”桓承岱伸出手來。
莊疏庭不得不将面具遞上。
桓承岱接過瞧了一眼,便哎呀一聲:“鬼面具!疏庭,這面具如此吓人,不如扔了吧。”
他将鬼面具舉過頭頂,作勢要往書肆外頭扔。
莊疏庭忙踮腳擡手奪下:“六殿下!”
“疏庭莫氣,我不過逗一逗你,并非真的要扔。”
莊疏庭将面具塞入懷中:“我一時情急,失禮之處,請六殿下莫怪。”
桓承岱收了笑意:“這面具定對疏庭意義非凡。”
莊疏庭道:“我娘留給我的。”
桓承岱忙柔聲緻歉:“疏庭,都怪我,你不要生氣。”
“不怪六殿下,六殿下并不知曉這面具是我娘遺物。”莊疏庭道,“更何況,六殿下并非真的要扔,是我反應過度,吓到六殿下了。”
“可是你生我氣了,”桓承岱滿面委屈,“都不喚我承岱了。”
莊疏庭無奈一笑:“承岱,我沒……”
“姑娘,太多了,有近百本,你是全要,還是挑幾本?”書肆老闆聲音響起。
“沒生氣。”莊疏庭看着桓承岱,将話說完,方轉頭面向書肆老闆,“全要。”
“那姑娘怕是拿不回去了。不過,書肆可送書上門,隻需多付一兩銀子。”書肆老闆道,“一冊一兩,九十六冊九十六兩,加上一兩,總計九十七兩。”
莊疏庭從袖中掏出一張百兩銀票,又拿起方才略翻了幾頁的三冊書,一并交給書肆老闆:“加上這三冊,總計一百兩。勞你送往九華巷莊府。”
書肆老闆喜笑顔開:“好嘞,姑娘放心,今日酉時末便可送到。”
待莊疏庭同書肆老闆交割清楚,桓承岱方道:“疏庭,今日難得遇上你,可否為我撫上一曲?”
莊疏庭道:“并非我不願為你撫琴,隻是手邊無琴,想撫也撫不成。”
桓承岱笑道:“這有何難?出了書肆右拐,走上三五十步,便是一家琴館。”
剛出琴館又回去,若被大掌櫃和聽琴人瞧見,恐被認出來。可惜又推卻不得,莊疏庭暗想,隻得尋法子在回琴館前藏起面具,換下身上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