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照夜盯牢莊疏庭,眸色意味不明。
她竟有過目不忘之能。
若他去琴館會她之時,不服改形易貌的藥物,即便回回戴着面具,她定也能認出他。
可如今,她喜歡改形易貌後的他。
“你要借什麼?”
“馬一匹。”莊疏庭眸光從忙碌的護衛身上移開,走向離自己最近那匹馬,“待回京便還給你,我沒處養它。”
“行刺本就與你無關,你卻執意要與本王分道而行?”
“不錯。”莊疏庭眨眨眼,若是再有殺手,可不一定像此回這般有洗脫嫌疑的證據。
桓照夜冷着一張俊顔,語氣隐有一絲不悅:“本王中了箭,你連本王痛與不痛都不問上一句?”
莊疏庭正要跳上馬背,聞言頓了一頓:“我本想先将你扶上馬車,再細細問你,可惜還未來得及,便被懷疑是殺手同夥,幸好這些殺手确與我并無瓜葛。為免再生變故無法自證清白,分道而行是最簡便的法子。但你放心,回京後,我即刻便去王府看你。”
“本王的王妃,無需向任何人自證清白。若不是你求情,薛行此刻已是死人。”
這般動聽的情話,留着下輩子說與别人聽吧。莊疏庭一聲不響,雙眸落在馬鞍上。
“暴雨将至,這條路你又從未走過。若你有個萬一,本王如何向皇祖母和莊大将軍交代?”桓照夜神色略有些無奈,“此刻你仍可将我扶上馬車,再細細問我。”
莊疏庭擡頭瞧了瞧烏沉天色,伸手順了順馬的鬃毛:“這匹馬,是我用線索換來的,若不分道而行,豈不虧了?”
桓照夜道:“日後你若想要甚麼,同我開口便是。”
“想要甚麼都行?”
“嗯。”桓照夜并無半點遲疑,向莊疏庭伸出右手。
莊疏庭往桓照夜身前立了,眼眸微垂,擡手扶上他手臂。
馬車上,她定定瞧着桓照夜,隐約覺得她恍若線轱辘被他攥在手中的風筝。
他若不高興,便松一松線,離她遠一些。
遠到一定距離,他似乎仍是不高興,便又緊一緊線。
她可不管,她定要與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不過,他确是又救她一命。
她挪至桓照夜左手邊,輕輕撩開他衣袖,看向箭傷處:“殿下放心,血已止住。”
“嗯。”桓照夜轉頭凝視她,眸中隐有期待,似是等着她說下去。
她瞧了眼他淺淡無色的雙唇,偏不問他痛不痛,一意閉口不言。
桓照夜被氣笑了:“本王的王妃,真是無情。”
莊疏庭面無表情,撩開桓照夜衣袖的手指擡起,往箭傷一寸外那處猛地一按。
桓照夜悶哼一聲,額角滲出薄汗,面色愈加蒼白。
莊疏庭松了手指,挪回桓照夜對面,冷冷道:“本小姐的夫君,真是嬌氣。”
桓照夜這回倒真心笑了出來,瞧向她時,眸中竟是縱容和寵溺。
看着桓照夜此時的眼神,莊疏庭倚着馬車車廂,一臉怔怔。
他那眼神不似作僞,他對她這般,前世又怎麼忍心滅她家滿門?
“殿下,屬下們四處查探,并無别的埋伏。”嚴良立于馬車外回禀,“殺手面容也已摹下。”
桓照夜吩咐:“速回。”
“是,殿下。”
外頭嚴良聲音方落,馬車便動了起來。
桓照夜倚向車壁,閉上雙目,聲音低沉:“跟着我去王府,待太醫取出箭镞,你再回将軍府。不然,父皇和皇祖母恐會怪你對我不夠上心。”
莊疏庭忙道:“殿下若不嫌棄,我便留在王府照顧殿下,待殿下傷好,再回将軍府。”
“不嫌棄,”桓照夜仍閉着雙目,“留下罷。”
莊疏庭未再言語,隻盯着桓照夜瞧。
如今,她隻盼着桓照夜箭傷速速痊愈。
畢竟,這樁婚事是她主動搶來的,他又是為了救她才受的箭傷。
之前還想着他若死于殺手劍下,她便去琴館候着聽琴人。
此刻看來,他若真死了,她隻能趴在他身上扣心泣血悲痛欲絕,才符合情理。
莊疏庭心道,桓照夜,取下你性命後不連累任何人的法子,莫非隻剩下為你殉情?
馬車外幾聲悶雷,緊接着大雨傾盆而下。
雨點從未關嚴的軒窗縫隙透進來,落在桓照夜右邊身子。
莊疏庭立起身,一手掀開車簾,一手去關軒窗。
不知為何,窗扇死活關不上。莊疏庭松了車簾,雙手緊握窗扇,用力去扯。
眼瞧着窗扇動了些許,莊疏庭剛露出點笑意,哪知馬車狠狠一颠,她腳下不穩,往後倒去。
因她雙手未松,窗扇倒順勢關嚴了,發出砰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