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照夜左臂上插着的箭被莊疏庭劈成兩截,一截應聲落地,剩下那截隻餘三四寸長。
莊疏庭瞥了眼仍指着自己的長劍,以及正虎視眈眈盯着自己、滿面防備的護衛們,淡聲道:“不做甚麼,帶着箭身行路有些不便。”
薛行憤憤道:“王妃,那殺手不光認識您,還不敢殺您,誤以為您被箭射中,竟連性命都不要,自戕而亡。”
莊疏庭面無表情:“那又如何?”
薛行看向桓照夜,欲言又止。
莊疏庭瞧向桓照夜,見他面沉如水,便笑了一笑,不慌不忙道:“殿下救我一命,又因我受傷,将軍府請來的郎中自是不及太醫醫術高明。待我回京,便請父親親去王府道謝。”
桓照夜靜默不語。
莊疏庭又道:“殿下,薛護衛如此衷心耿耿,定能護殿下平安回京。我與殿下,便在此處,分道而行,以免這些護衛憂心我會對殿下不利。”
桓照夜面色越發陰沉:“行大逆不道之舉,按朝元律法,當斬立決。薛行,你可知罪?”
薛行大驚失色,收了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殿下,屬下對殿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何來大逆不道之舉?”
“用劍指着王妃,同指着本王,有何分别?”
薛行臉色一瞬慘白,不住磕頭:“屬下誤以為王妃要對殿下不利,一時情急才拿劍指着王妃。屬下該死,誤會了王妃。求殿下恕罪,求王妃恕罪。”
不一時,薛行額頭便滲出血來,又兼方才同殺手厮殺,本就負了劍傷,此刻瞧着十分凄慘。
莊疏庭于心不忍。
她隻想取桓照夜性命,不願無辜之人受到牽連。
“請殿下饒他一命。”莊疏庭道,“今日路遇殺手,護衛們拼死護主,幸有薛護衛在,護衛們雖各有負傷,但無人失去性命。”
桓照夜不為所動,冷聲道:“護衛若不能護主,留着何用?”
這些時日,莊疏庭隻覺桓照夜處處都好,好得不似能做出,為了篡位滅忠良滿門之舉。
莊疏庭不是未疑心認錯仇人。
每回起了疑心,她便瞧瞧他那張臉,模樣最俊美的殿下确然是他。
護衛若不能護主,留着何用?
這一句,倒有一絲不将護衛性命放在眼中的意味。
好極。
莊疏庭道:“殿下與我,不日便要完婚。我娘曾說,人逢喜事,能不殺生便不殺生,否則不吉利。”
桓照夜低低笑了,啟唇道:“王妃既替他求情,便饒他不死。”
他笑什麼?哪裡值得一笑?莊疏庭心下疑惑。
薛行已忙不疊磕頭謝恩。
“出了這林子,薛行不必再跟着,自去别莊領罰,不準再踏入王府半步。”
“……是,屬下遵命。”
“林止出門整整一月,也該回府了。”
桓照夜話音剛落,身側另一護衛名喚嚴良的忙回道:“殿下,屬下這就召他回府。”
“嗯。”
莊疏庭兀自沉思,桓照夜雖這般護着她,護衛們隻怕仍疑心她與殺手勾結,她務要洗清嫌疑,免得日後橫生枝節。
想通此節,她便道:“殿下,可否同你借樣東西?作為酬勞,我拿線索來換。”
“你要何物,拿去便是。”
“隻借,不拿。”莊疏庭堅持,“你答應借,我才說。”
桓照夜似是有些無奈:“借你。”
“方才用箭射傷你的黑衣人,是昨日押送贽見禮那二百六十八名車夫中一員,昨夜坐在第三排左數第五桌。”
薛行急道:“不可能!所有車夫均是我親自挑選,逐一驗明了身份,皆是良民,怎會是殺手?”
護衛們慌忙揭開所有黑衣蒙面人面巾。
莊疏庭看了就近那幾人:“第二排左數第四桌,第五排左數第三桌,第六排左數第五桌……其餘人等,想必亦是車夫。”
遠處一名護衛道:“這個昨夜就坐我身側,我還同他對飲了幾杯。”
又有一位護衛道:“這個跟我一桌。”
薛行渾身驟冷,問題竟出在他身上。
殿下來自在别院尋王妃,本就是臨時起意,王妃并不知曉,且王妃好幾日前便到了别院,實在并無可能在車夫中安插殺手。
薛行面色灰敗,跪倒在莊疏庭腳下,手中長劍舉起,橫在頸項:“屬下辦事不利,還誤會王妃,罪該萬死。屬下無顔,此刻便自刎謝罪。”
莊疏庭眉心微皺,往後退了一步,立于桓照夜身側:“幕後主使之人尚未查出,薛護衛死不得。”
薛行愣在原地,片刻後放下長劍:“殿下,求您給屬下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屬下定查出幕後主使之人。”
桓照夜冷冷瞧向薛行,不發一言。
莊疏庭見薛行可憐,不禁開口:“殿下不若給他這個機會,他定比旁人更盡心盡力。”
桓照夜看向莊疏庭,欲言又止,隻略點了點頭。
薛行大喜過望:“謝王妃!謝殿下!”
他當即招呼其餘護衛将所有蒙面人擡至一處,摹下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