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料想未錯,她之于他,并無特别之處。
她不過,恰好是他的王妃罷了。
既無半點情意,他便不會卸下防備,撤下護衛,獨自與她同去汝河邊。
大仇要如何去報?
莊疏庭心中浮浮沉沉,幾被無力之感淹沒,恍惚間耳邊傳來衣物窸窸窣窣之聲。
片刻後,身下床榻顫了一顫,身上錦被又被扯了一扯,緊跟着頭下軟枕塌了一塌。
莊疏庭本以為桓照夜見她一直沉睡不醒,便會自行離去。
哪知他竟上了床榻,與她共蓋一被,共用一枕。
這床榻頗寬,錦被頗大,軟枕頗長。
他雖與她同衾共枕,卻并未挨上她。
她暗自慶幸,他雖對她并無半點情意,但因她是王妃,便會與她同衾共枕。
若夜夜同衾共枕,天長日久,說不定可捂出一星半點情意來。
此刻,她本應從假寐中醒來,學着暖香閣諸位美人,顯出一段缱绻楚楚姿态,埋入桓照夜懷中。
若能給他留下一片旖旎,令他難以忘懷,便再好不過了。
然而,她身僵體硬,竟紋絲動不得,亦紋絲不願動。
因她是他的王妃,即便心中無她,他也能從容自若親她抱她護着她,與她同衾共枕。
她為複滅門之仇,便置矜持于不顧,開口閉口皆是喜歡他,心中卻盼着能早日取他性命。
她與他,假假真真,似真還假。
不知為何,她隻覺這人生,實無意趣。
她與他,亦無甚麼意趣。
更深夜闌,她身旁的桓照夜靜靜穩穩。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桓照夜似是歎息一聲,緊接着頭下軟枕輕動,低柔輕緩聲音傳向耳邊:“我不動你,安心睡罷。”
他自是知曉她在裝睡。
莊疏庭緊繃的身子果真松了下來,氣息亦平穩不少。
忽聞急雨落于瓦片滴答之聲,她不禁喃喃問出聲:“何時落的雨?”
桓照夜語氣頗為平靜:“一炷香前。”
她竟此時方聽見。
睜開雙目,入眼昏暗,應是桓照夜上榻前便将燭火熄滅。
她慢慢偏頭看向桓照夜,暗夜裡,僅可瞧見他大約輪廓,瞧不清他雙目是睜是閉,隻知他身着素白裡衣,正側着身面向她。
她盯着桓照夜模糊面容瞧了半晌,又慢慢轉回頭,背對他,閉上雙目。
桓照夜本是一動未動,靜等她瞧,見她瞧夠了便背過身去,胸中不禁湧出一絲惱怒,一直擱在外頭的右手伸出,隔着錦被,攬上她腰身。
莊疏庭身子僵了一瞬,須臾之間又松了下來。
方才他既說了不動她,便不會動她。
她一刻未忘他是滅門仇人,卻又無端端信任他。
果真,他隻是攬着她腰身。
她眼睫顫了顫,重又閉上雙眸。
容她今夜歇上一歇,明日再戴上面具,假裝喜歡她的滅門仇人,桓照夜。
待莊疏庭醒來,床榻上隻餘她一人。
外頭落着雨,聽着比昨夜還要大些,不知是直落一夜,還是停了又續。
她剛坐起身,便見香茗往床榻急步行來。
“小姐,您可醒了。”
莊疏庭問道:“殿下在何處?”
“王爺殿下卯時便起身,沐浴更衣用了早食,領着護衛往汝河去了。”香茗回道,“王爺殿下特意吩咐,說小姐……須得好生歇息,讓奴婢們莫要吵着您。”
“現是什麼時辰?”
“巳時三刻。”香茗突然面露羞色,支支吾吾道,“……小姐,昨夜您與王爺殿下……熱水已備好,小姐可要先沐浴?”
莊疏庭瞧了眼香茗,不知她為何支支吾吾。
不過,奔波這些時日,條件所限,并未能好好沐浴一回。
此刻,她确是想沐浴,便點了點頭。
待洗沐出來,便見水芽候在廊下。
“小姐昨夜定是疲累極了,沐浴後可有解乏?”水芽忙不疊道,“奴婢一早便炖上黑棗烏雞人參湯,專為小姐補身。”
莊疏庭心道,我一覺睡至巳時三刻,夢都未做一個,哪裡來的疲累?
自重生後,難得昨夜睡了個好覺。非但不疲累,精神都抖擻許多。
“小姐……”水芽也支支吾吾起來,“……按咱們朝元賜婚的規矩,您和王爺殿下昨夜……”
莊疏庭淡聲道:“莫要支支吾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