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回頭,但她知曉,此時桓照夜就在她身後不遠,因她已聞見他身上獨有淡香,若隐若現,冷冽至極。而那縷淡香中,還混有一絲血腥氣。
“那便好。”柳蘭因松了口氣,拍了拍手,起身面向桓照夜,肅聲道,“閣下是誰?同我有何怨仇?若傷了我的貴客,你可擔不起!”
一衆護院打扮年輕男子,不知從何冒出,将水榭圍得水洩不通,虎視眈眈,盯牢桓照夜,生怕他對柳蘭因不利。
桓承貸早已歇手,掇了隻圓凳,往荷塘邊坐了,一副事不關己模樣,自顧賞蓮。
林止和羅賜亦歇了手,各自立往主子身後。
桓照夜半分眼神都未分給柳蘭因,隻垂眸凝視莊疏庭,似未聽見柳蘭因的質詢。
他往前半步,挨着莊疏庭後背立住,不緊不慢傾身而下,雙臂伸出,将莊疏庭圈在懷中,雙手置于她面前七弦琴,微偏頭,雙唇貼至她右耳,低低緩緩說了幾句。
莊疏庭仍從容端坐,動也未動,面色卻一瞬雪白,鴉羽般長睫亦顫了一顫。
桓照夜輕笑一聲,雙眸從莊疏庭移向蓮池,冷玉般修長白皙手指,緩緩彈撥琴弦,琴曲流瀉,正是她方才所彈,巫山詞。
他竟極擅撫琴,且琴風與她頗似。莊疏庭不是不意外,不禁擡眸看向近在咫尺的俊顔。
“夫人甫一瞧見我來,便換作此曲,想是專為我撫奏。說起來,倒是我的疏忽。此曲,本應由我撫給夫人聽。”桓照夜隻彈撥幾句,便停了下來,緩緩低語,語聲清冽,帶幾分蠱惑,“随我回府,我細細撫給你聽,可好?”
鬼使神差,莊疏庭點了點頭。
柳蘭因冷眼瞧着,二人仙資玉色,身着同色同料衣袍,一人圈着另一人垂首低語,一人擡眸癡癡望向另一人,那般情态,竟有纏綿缱绻之意,二人似融為一體,無人可破。
柳蘭因面色微凝,片刻後複又浮上一層笑意,轉頭聽羅賜回話。
“少主,此人自稱朝元國三皇子,說要來尋妻。屬下見他帶了許多人手,且個個氣勢洶洶,如何敢信他的說辭?屬下恐他對少主不利,不敢放他進來。哪知他劈開大門,硬是要闖。近百護院苦苦相攔,受傷大半,也隻屬下刺中他一劍,仍教他闖進門來。”
“朝元國三皇子?尋妻?”眼見二三十人沖進院内,個個皆是朝元國護衛打扮,柳蘭因略微沉思,回頭看向莊疏庭那處,笑問,“疏庭,他果真是朝元國三皇子?”
莊疏庭與桓照夜四目相對,默不作聲,因想起方才他貼耳對她所說的威脅之語,忙開口道:“不錯,他确是朝元國三皇子,景王殿下桓照夜。”
桓照夜雙手仍置于琴弦之上,将莊疏庭圈在原地,雙眸盯牢她,一動不動,眸中隐有不滿之意。
不知為何,莊疏庭頃刻間便已知曉他因何不滿,她眸光落向他腰間血迹,微不可察皺了皺眉,補上一句:“……也是我的夫君。”
桓照夜眸中那點不滿之意,果真消失不見。他慢慢悠悠直起身,待林止上前将莊疏庭右手圓凳上長劍取走,方從容落座。
“少主,”羅賜雙目從莊疏庭身上衣袍,移向桓照夜身上衣袍,明知故問,“他真是景王殿下?”
柳蘭因眨眨眼:“疏庭親口承認,還能有假?”
羅賜一副受了極大驚吓的模樣,慌忙上前跪倒,哀嚎道:“羅賜有眼不識泰山,竟刺傷景王殿下,羅賜罪該萬死。”
又挪了個方向,跪往柳蘭因,哽咽道:“少主,屬下魯莽,今日需得以死謝罪。少主你不會武功,日後可要萬事小心!屬下床底埋了六塊金錠,本是置宅娶妻之用,如今卻用不上了。請少主派人挖出,交給我爹娘,讓他們……節哀。”
“你确是魯莽,尚未認清來人,便刀刃相向。”柳蘭因瞧了眼桓照夜衣上血迹,回頭看向羅賜身後一名護院,“去拿最好的金瘡藥來。”
那人忙應聲而去。
柳蘭因往桓照夜對面坐了,一臉歉然:“景王殿下,我等不知你身份,多有得罪。羅賜更是以下犯上,刺傷景王殿下。今日便讓他以死謝罪,你看如何?”
桓照夜神色冷淡,涼涼道:“待太子殿下回到南拓,再處置他也不遲。”
柳蘭因面露訝色,随即恢複如常,笑道:“景王殿下這是怕我無人保護,死在朝元?”
“畢竟,你有十一位皇兄,”桓照夜一字一句,“且個個與你不和。”
“景王殿下對我南拓倒是了如指掌。”柳蘭因觑了眼莊疏庭,笑道,“卻不知枕邊人深夜獨自出府。這般不管不顧,若枕邊人出了意外,景王殿下要如何向枕邊人的親眷交待?”
莊疏庭扭頭看向桓照夜,隻見他面冷如霜,并無回應柳蘭因的迹象。
此前她為複仇,種種造作,如今人人皆知,她與桓照夜,伉俪情深。
誤會雖于今日解除,但婚約尚在,這伉俪情深的戲碼,至少在他國太子面前,需得繼續演下去。
隻是,這柳蘭因,為何挑事?
她深夜獨自出府,不曾知會桓照夜,本是為他着想,免得誤了他的大事。如今柳蘭因這番說辭,竟成他不将她放在眼裡,置她于不顧。
若傳将出去,定然有損他的聲名,将軍府更是顔面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