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照夜微不可察皺了皺眉,瞥了眼香茗,回身撩開車簾:“林止,弄走。”
莊疏庭正要将香茗從地上扶起,聞言忙道:“她昏睡着,便讓她在此處,可好?”
桓照夜端坐馬車内,清冷雍容,不緊不慢揚了揚衣袖,淡聲道:“我要更衣。”
莊疏庭怔了一瞬,瞧向桓照夜濕了大半的衣袍,那衣袍上還有斑斑血迹。
她眉尖蹙了一蹙,道:“我與香茗乘另一輛馬車,你……快更衣。”
桓照夜傾身向前,雙眸幽深如墨,定定凝視莊疏庭,語聲深沉:“我有話,要說于你聽。”
眼前的桓照夜與素日裡有些許不同,容顔清冷俊美依舊,卻透出幾分霸道和不容置疑,似乎更好看了些。
莊疏庭不禁瞧得呆了。
待她回神,林止已将香茗抱起,正要躍下馬車。
“有什麼話,明日再說也不遲。”她急忙起身,欲跟在林止和香茗身後,一同下車。
桓照夜長臂伸出,攥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扯回,抱坐于膝上。
他雙臂環着她,用蠱惑人心的聲音和語氣,低低道:“等不到明日。”
莊疏庭靜靜凝視桓照夜,微微失神。
片刻後,馬車動了起來。
自柳蘭因别院裡的水榭,便被桓照夜攬在懷中,因那時一路疾馳,急着上馬車,倒不覺什麼。
如今靜下來,二人又貼作一堆。貼緊桓照夜的衣袍之處已浸濕,裹在身軀,莊疏庭隻覺十分不自在。
她眼睫顫了一顫,輕聲道:“既是這般要緊的話,你松開我,我才好安心聽你說。”
“又要避嫌?”桓照夜雙臂未有半點要松開的迹象。
莊疏庭微抿雙唇,直直望進桓照夜眼眸。
那雙眸子清明沉定,同樣凝視着她,深邃至極,專注至極,似是隻瞧得見她一人。
被這雙眸子這般瞧着,即便瞧一輩子,應也不會生厭的罷。
她念頭剛起,便立時掐斷。
她大仇未報,他有心儀之人。
若非她失誤,她與他,本該是陌路。
此時她與他獨自待在馬車中,既無南拓太子,又無護衛下屬,已無扮演恩愛夫妻的必要,他這般情狀,卻是為何?
莊疏庭眸光微閃,掙紮着要起身。
桓照夜隻牢牢箍着她,半分不放松。
莊疏庭身手本就不及他,兼一日一夜奔忙,早就疲累不堪,又生怕出手太重,他不管不顧起來,傷口崩開流血可就不好了,畢竟他受劍傷,是為她。
她一時隻覺無力,不禁暗暗思索,到他如今這般身手,究竟需得花上多少年月。
她正兀自沉思,哪知桓照夜竟突然松開手。
她急忙起身,退往他對面。
桓照夜彎身拉開馬車内一處暗格,取出一疊衣袍,遞向她:“更衣。”
莊疏庭想都未想:“不更。”
桓照夜将衣袍塞給莊疏庭:“我出去守着。”
見桓照夜果真掀開車簾,同趕車的林止坐于一處,莊疏庭瞧了眼已放下的車簾,忙背過身,先掏出懷中紅瓷瓶,小心安置,方脫下濕衣,換上幹衣,再将紅瓷瓶藏于右手袖中。
待收拾妥當,便掀開車簾,喚桓照夜進來。
桓照夜甫一踏進馬車,莊疏庭便要出去,留他一人更衣。
哪知桓照夜長臂一伸,将她攔在馬車内:“你背過身即可,将衣袍遞給我,在你腳邊暗格内。”
莊疏庭瞧了眼桓照夜身上濕衣,便彎身取出幹淨衣袍,置于車座之上,随即轉身背對他而坐。
還未坐定,便聽得身後衣物窸窸窣窣之聲,她忙又閉上雙目。
誰知這一閉,幾乎要昏睡過去,她直起上身,勉強半睜着眼,盯牢眼前馬車壁上的榴花暗紋。
未過多久,不知為何,馬車停了下來。
林止隔着車簾低聲回禀:“主子,工部派人來報,上河渡口水位未再升高,王侍郎和姚公子正着人加固堤壩。今夜若無大雨,應無大礙。可還要去上河渡口?”
桓照夜細聽雨落車頂之聲,片刻後吩咐道:“去。”
“是,主子。”
馬車内歸于靜寂,隻聞外頭雨聲。
也不知這雨何時能停,莊疏庭暗暗歎息,複又盯牢那幾朵榴花。
身後傳來暗格開合之聲,不知桓照夜又取出什麼。她雙目微阖,一動不動,隻當未聽見。她屬實撐不住了,姑且歇息片刻。
“不解除婚約,可好?”
不知過了多久,桓照夜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低沉清潤,雖是問句,卻隐有幾分不容反駁的意味。
“……”莊疏庭緩緩睜大雙目,怔了片刻,轉過身面對桓照夜,回道,“恐怕不行。我的夫君,眼裡心裡隻能有我一人,隻能娶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