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師兄務要快着些。若遲了,”莊疏庭緩緩道,“你玉面俏神醫的名頭,就保不住了。”
白藏最恨别人喚他玉面俏神醫,她偶一喚他,他便要鬧個天翻地覆。
素日裡她若這般說,他定要回她,保不住才好,誰稀罕這鬼名頭?
如今他竟認真點了點頭,滿面沉重,一言不發轉過身,将帶血的絲帕、藥盞等物匆匆放入藥箱,急步往外行去。
莊疏庭略微沉思,正欲開口,隻見春晴猛地抹了一把臉上淚水,跪倒在地:“王妃,請您準許奴婢找回殿下。”
“不準。”莊疏庭毫不遲疑,雖聲如細絲,卻不容辯駁。
春晴滿臉驚詫。
“我有不得不為之事,他亦有不得不為之事。”
春晴瞬時淚如泉湧:“王妃明明心悅殿下,卻要同殿下解除婚約,是為不得不為之事?殿下視王妃如珍如寶,明知王妃中了情毒,卻要将王妃獨自一人留在府中,也是為不得不為之事?”
莊疏庭面上瞧不出神色,眸光落在春晴因哭泣不時顫抖的肩頭。
“奴婢爹爹當年亦為不得不為之事,留奴婢娘親與奴婢在家中,再未回來。奴婢娘親日日以淚洗面,不久便身患重病,在奴婢八歲時郁郁而終。
“如今王妃身中奇毒,若無解藥,便隻剩兩日!奴婢去找殿下,王妃竟還要攔着奴婢!若白郎中配不出解藥,若殿下兩日後未歸,王妃您該如何?殿下又該如何?”
春晴幾近崩潰:“王妃,何謂不得不為之事?奴婢不明白!奴婢隻願爹爹長命百歲,能陪着娘親,陪着奴婢。難道王妃不想長命百歲,不想同殿下長長久久日日相伴?”
莊疏庭眼尾微紅,沉默良久,待春晴漸漸止了哭泣,方輕輕歎息一聲:“起來罷,莫要再跪着了。”
“奴婢失言,請王妃責罰。”春晴長跪不起,一臉倔強,“但請王妃,準許奴婢尋殿下回來。”
莊疏庭語聲雖輕,卻從容笃定:“即便他不在,我亦不會輕易讓自己死。”
春晴瞬時呆愣在原地,怔怔然望向莊疏庭,一時有些茫然。
莊疏庭任由春晴跪着,輕聲吩咐:“将七師兄安置在我院中,你守着他,做幾日藥僮。若他缺什麼,務要盡快尋來。他一應飲食起居,你需上心照料,莫要讓他太過勞累。”
春晴雖仍怔怔出神,口中卻不忘道:“是,王妃。”
“餘事,你無需再管。”莊疏庭眉心皺起,擡手捂住心口。
“小姐……”香茗滿眼通紅,忙将絲帕送至她唇邊。
“十七!魅魅散不可再服!”
白藏握着一隻純白寬肚藥瓶沖進門,正瞧見莊疏庭又吐出一口血來,他神色越發沉重,急急打開手中藥瓶,倒出一顆龍眼大小藥丸,往她口中塞去:“嚼服!此藥名喚血愁丸,雖非解藥,但可緩解一二。”
莊疏庭蹙着眉,慢慢嚼着藥丸,眸中隐有淚點閃爍。
“可是疼痛難忍?”
心口痛極,這血愁丸又苦極。
莊疏庭點了點頭。
白藏又氣又心疼,瞥了眼莊疏庭身上衣袍:“你非要嫁與那景王作甚?不提旁人,隻咱們淨梵山,就有許多貌美師兄弟,你挑哪個不行!個個都能保你無憂無慮,安穩一生。既不會遇刺,亦不會中毒!”
莊疏庭面無表情,平靜道:“都不及他貌美。”
“你都未見全,怎知不及他貌美?”白藏氣得翻了個白眼,将藥瓶置于桌案之上,“若半個時辰内未吐血,便于明日辰時初刻再服一顆。”
又從袖中摸出一張紙來:“這張單子上的藥材,需得派人速速尋來,越快越好,最晚明日午正。”
“王妃,奴婢這就去辦。”春晴登時立起身來,三步并作兩步,搶至白藏身前,接過藥單。
“參湯莫忘了喝。”白藏話未說完便往外走。
“奴婢定做好白郎中的藥僮,照顧好白郎中,讓白郎中可安心配制解藥,不讓白郎中操心,”春晴向莊疏庭行禮,“不讓王妃操心。”
莊疏庭眸中露出笑意,向春晴點了點頭。
春晴先向夏秋冬三晴及其餘衆人叮囑了又叮囑,方拿着藥單往外去了。
不一時,參湯送了進來,夏晴一手端着湯盞,一手握着勺子,口中道:“王妃,參湯已放涼,不冷不熱,正合适,奴婢喂您。”
“不必。”莊疏庭從香茗懷中直起身,接過湯盞,一氣飲下。
未多時,周身多了些暖意,亦多了些困意,歇了片刻,她吩咐道:“更衣。”
莊疏庭擡了擡衣袖,這衣袍屬實太過寬大。
香茗便同夏晴一道,替她脫下身上衣袍。
“小姐,待更了衣,您歇一歇。”香茗目光掠過莊疏庭白皙肩頭點點紅痕,急忙替她攏上新袍,一臉怔忡道,“隻盼白公子,早些為小姐配出解藥。”
夏晴早已滿臉暈紅,不敢多瞧莊疏庭一眼,手腳卻極為麻利,片刻間,便替她系好腰帶,收起換下的衣袍,往外去了。
“小姐,”香茗遲疑問道,“白公子的醫術,比太醫院的太醫,還要高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