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陽想起身卻因疼痛動彈不得,隻能擡頭惡狠狠瞪着十字架上的人。
“我的成人禮上,你父親帶着你來跟我父親打招呼,他想讓你跟我交個朋友,而我,婉拒了這個請求。”爾一淡淡說道。
似是再次回想起那時的畫面,李晉陽桀骜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屈辱。
“就因為這個?傷害了你脆弱的自尊心?”
爾一嘴角牽出一抹諷刺的笑,用故作天真疑惑的語氣問跪在地上的人。
那張臉上的屈辱意味更重,李晉陽緊咬牙關,從牙縫中吐出兩個字。
“閉!嘴!”
明明被綁架的人是爾一,可此刻難受的人是李晉陽。
“當時,我并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隻是不愛交朋友。”
爾一繼續解釋,對着那個惡狠狠瞪他的人友好微笑。
“閉嘴!閉嘴!閉嘴!!!”
李晉陽發了瘋,眼睛通紅,朝挂在十字架上還是那樣高高在上的人大聲吼着。
爾一無奈撇撇嘴,如他所願不再開口。
“那些都不重要!我才沒當回事,你不說,我都忘了”,李晉陽故作不屑說道,“而且不想讓你好過的可不止我一個人,就算你再高高在上,還不是被關在這裡,沒人救的可憐鬼!”
爾一一直低垂着頭憐憫望着李晉陽,直到聽見最後一句話,他的眼神瞬間冷下來,變得幽深危險。
也不知道李晉陽怎麼感受到爾一情緒的變化,仿佛終于抓到爾一的痛處,他癫狂笑着,嘲諷地重複道:“沒人救的可憐鬼!哈哈哈——沒人救的,可憐鬼!”
綁在十字架上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身體輕輕掙紮起來。
“砰!”
衣二三再也聽不下去,一腳踹上李晉陽的背,李晉陽倒在地上繼續瘋狂大笑,笑得咳出血來。
“嘎吱——嘎吱———”
十字架因為爾一的動作而發出金屬架子不堪重負的聲音。
“爾一!别動!爾一,看着我,我在!我在這裡!”衣二三緊張喊道。
聽到他緊張的聲音,爾一回神,冷漠望了他一眼,身體慢慢平複下來,不再掙紮,卻還是微微發抖。
衣二三其實看不清爾一的臉,卻從那道眼神感受到從未見過的冰冷,仿佛在爾一眼中自己隻是個死物。
不能再拖下去,他們必須馬上回現實。
他蹲下在李晉陽身上翻找着信封,李晉陽此刻已經徹底癫狂,嘴裡胡亂喃喃什麼計劃成功,什麼最後的赢家。
衣二三終于在李晉陽的西裝内袋找到那封信,狠狠把他推到地上。
最後看了一眼十字架上的少年。
他忽然覺得,那幅《eve》缺的應該是綁在十字架上的少年。
嬌豔玫瑰花從中唯一被折斷的那支玫瑰,帶有罪惡的美麗,就像伊甸園誘人犯罪的蛇和充滿誘惑的蘋果,勾出内心最深處的欲望。
他控制自己收回視線,拆開那封皺巴巴的信。
尊敬的衣二三先生:
您好,我是李晉陽的父親李延。
子不教,父之過,李晉陽釀下大錯也有我的責任。怪我沒能教導好李晉陽,才讓他成為今日這樣輕狂虛榮之人,還因此被人當槍使,做了那出頭鳥。綁架爾家小少爺一事是他與人合謀所為,直到事發我才得知,隻不過那時已無挽回的餘地,我隻能保下我的兒子,望您能理解一個父親的愛子之心。
李家雖不如爾家勢大,但在孝先市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前幾年我還打算與其争一争,近年來已是有心無力,隻想家庭和睦,家人平安。在我緊急把兒子送往國外之後再去尋找爾家小少爺,人卻已經不見蹤影。我心驚膽戰,以為會面對爾家的報複打壓,卻沒想到爾家照舊保持與我們的合作。
最奇怪的是,爾家沒有派人尋找那位小少爺,爾家對于小少爺的人間蒸發閉口不談,外界對此一直衆說紛纭。因為他家一直很神秘,了解内情的寥寥無幾,連我調動多方勢力調查整整一年都沒有得到确切消息,隻有一些不知真假的傳言。既然爾家都無意追究,于是乎我也不再繼續追查。
在我後來的詢問下得知我兒子隻是在最終環節将人帶到指定地點,并且代表性出面,事實上有另外的人謀劃了整場綁架,他并不知道同謀是誰,因為他們一直是單線聯系。他并不是故意的,他隻是一時想岔了,走錯了路。
對于爾家小少爺的遭遇,我還是很抱歉,我替李晉陽真誠向他說一聲,對不起。
祝好,
李延
衣二三一個人站在陽台上,大風驟作,吹得發絲胡亂飛舞,不過片刻,雨就傾盆似的倒了下來。
雨幕為此刻漆黑的夜蒙上一層薄霧,雨絲飄到他的臉上,仿佛驟然驚醒,衣二三擡腳往屋裡走去。
雖說李晉陽父親為自己兒子推脫罪責的話語讓他厭煩,但不得不說這封信的信息量極大,很有價值。
綁架爾一的人不止李晉陽,真正謀劃這場綁架的另有其人,是那人指使李晉陽動手把爾一綁到畫廊的地下教堂。
所以真正跟畫廊有關的不是李晉陽,而是那個幕後的謀劃者。
會是林自昱嗎?
他也不知道,如果林自昱是兒子的親生父親,這麼做的意義何在呢?
還有綁架發生後爾家的态度,他們後來有沒有找到爾一,那份沉默是因為已然找到爾一,還是決定放棄尋找。
或許,是因為後者。
耳邊突然回響起那句瘋魔的“沒人救的可憐鬼”,想到爾一聽到那句話後的異常。
當年,真的沒有人去救爾一。
他的心髒像被一隻大手攫住,幾乎喘不上氣來。
衣二三望向窗外的大雨,爾一現在在哪裡,他想見到他。
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18:36。
衣二三拿上門口的傘出門,即便大暴雨也得上班。
等他到加油站,全身衣服已經濕了七七八八,隻有律哥一個人在。
“來了,衣留。”
律哥忙着在手機上敲敲點點,聽見他來連頭也沒擡,隻開口打了個招呼。
衣二三簡單嗯一聲,抖落傘上的雨水。
低頭忙活好一陣,等回完消息,律哥起身就要走。
“我先走了啊!”
律哥頭也不回快步走向自己的吉普,急匆匆開車離開。
衣二三對此已經習以為常,隻是今天他自己來上班,律哥竟然都沒問問爾一。
也不知道什麼事,今天晚上這麼急。
夜晚加上雨天,加油站更是鮮少有人光顧,衣二三百無聊賴,坐在外面看雨。
腦海中莫名浮現地下教堂那幅畫,自己對那幅《eve》的熟悉感似乎不僅僅來源于之前在畫廊看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