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二三在聽到這裡時,腦海裡出現燈紅酒綠中一個拿着話筒的身影,低聲說出一個稱呼“呂老三”。
呂桑楠捕捉到他的話,疑惑問:“你認識我爸?”
“不認識,聽人提起過。”
對上呂桑楠明顯不太相信的眼神,他也不理會,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呂重山混迹于上流圈子,比不過家世,比不過錢權,但又極度好面子,隻能讓自己的孩子幫自己撐撐門面。
為此,他千方百計托人聯系到林自昱,以幫林自昱跟爾家搭上線為條件,讓呂桑楠跟着林自昱學畫畫。
外界看來就是,知名畫家收他女兒為關門弟子,唯一的學生。這讓呂重山在圈子裡脊梁挺得都直了直。
呂桑楠其實沒有什麼繪畫天賦,她畫的那些也就能騙騙外行人,懂畫的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畫死闆,沒有一丁點靈氣。
林自昱深谙呂重山的心思,對于教學生這件事也沒放在心上,心情好時就提點兩句,忙的時候就不見人影,呂桑楠常常是自己坐在畫室臨摹。
呂桑楠骨子裡的傲氣讓她做一件事一定要做出點樣子,沒人教,她就自己學,自己悟。
可是真的很難,天賦這種東西讓她隻能停在第一層,始終悟不到更深層次。
直到有天,林羨鶴突然闖進畫室。
林羨鶴來找他的父親,可畫室裡隻有個陌生的小姑娘,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父親也開始收學生,瞥了一眼畫闆上的畫,光影的呈現怎麼看怎麼别扭,他忍不住開口說了幾句。
對于林羨鶴來說那幾句提點是強迫症作祟,可是卻把呂桑楠帶出死胡同。
她開始喜歡去林自昱家學畫畫了。
摸清林羨鶴日常作息時間後,呂桑楠為了能偶遇他,便偷偷改變自己去上課的時間,反正林自昱也不在意她會不會去上課,什麼時候去上課。
林羨鶴不經常在家,他總是匆匆忙忙,每次遇見她都會笑着打招呼。
能時不時看到他,收到他禮貌的微笑,甚至和他聊上幾句,都讓呂桑楠覺得滿足和幸福。
之後不知發生何事,林自昱放了她很長時間的假,從父親口中她聽說林家出事,那位她曾見過一面的溫柔卻憂郁的女主人自殺離世。
呂桑楠心中擔憂,林羨鶴一定很難過,她好想能陪在他身邊。可她不能,她甚至算不上是他的朋友。
一個月,兩個月.....就在她以為林自昱不會繼續教她時,父親卻告訴她下周開始恢複上課。她激動地一下抱住父親,父親以為她是在感恩父愛,可她隻是想到能有機會再次見到林羨鶴,滿心歡喜控制不住自己。
終于見到心心念念的人,呂桑楠的心反而跌進谷底,林羨鶴一身酒氣,渾渾噩噩躺在地闆上,林自昱依舊不見蹤影。
她費了好大勁才把林羨鶴拖回他的床上,想幫他蓋被子時發現他放在胸前的手裡死死攥着一張照片,根本扯不出來,隻能從照片露出來的右下角中看到熟悉的衣服,好像是他們學校的校服。
呂桑楠沒有離開,守着他直到醒來,猶豫再三還是問了那張照片,林羨鶴将快要揉爛的照片遞給她,照片上的人臉已經不太清晰,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他們學校的風雲人物,爾一。
她和林羨鶴之間因此産生交集,林羨鶴恨爾一,所以她也要恨爾一,她想要林羨鶴快樂,那就不能讓爾一好過。
爾一的傳言從她的口中散播出去,全校乃至全城都知道,不管真假,人們都會質疑爾一。
但這遠遠不夠,她發現劉乘龍的小心思,暗中引導他去畫室看見爾一那幅畫,抄襲事件就此爆發,尤其是畫作公開展覽在她老師的畫廊中,林自昱疏于對畫廊的打理,她和林羨鶴順利将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爾一名聲盡毀。
林羨鶴恨極了爾一,認為唯有爾一母子死了才算是為母親報仇,所以她幫他策劃綁架案,為他找好替死鬼李晉陽。
呂桑楠不想讓林羨鶴在這件事上毀了自己的前程,于是把傳言的消息透露給自己的老師,希望林自昱能在最後時刻阻止他,想來,在當時能阻止林羨鶴的大概隻有他的父親了。
“明明我已經計劃好了一切,事情也照我所想發展着,可是——可是為什麼林羨鶴還是不快樂?”呂桑楠捂住臉哭出聲來,“為什麼...為什麼他不知道...我愛他呢?”
衣二三知曉散播傳言的人是呂桑楠之後,便再也生不出任何同情心來。
憑什麼别人要為她的愛付出代價,呂桑楠以愛之名作惡,到頭來一場空,隻讓人覺得她可憐而已。
至此那場綁架案的真相徹底清晰,隻不過,衣二三還有問題想問呂桑楠。
“爾一認識你嗎?”
移開手,呂桑楠露出那張布滿淚痕的臉,朝他點了點頭,抽泣着開口:“認識....但不熟,念晚...和他同班,我去找她的時候會見到爾一。念晚跟他關系不錯,所以...我們也說過話。”
“那在加油站——”
呂桑楠臉上露出一絲困惑,她搖頭:“可能,他不記得了吧....我也不知道。”
“信”,衣二三朝呂桑楠伸手,示意她把信拿出來。
呂桑楠沒有動,眼睛不自覺瞟了一下畫闆,衣二三注意到她的眼神,轉身想拿起畫闆,卻被呂桑楠的尖銳的聲音制止。
“别動!你還沒有答應我的條件,你不能走!”
衣二三回頭看了她一眼,手上動作不停,拿起畫闆,在背面發現信封。
他沒急着拆開,而是盯着呂桑楠看了一會兒,冰冷銳利的眼神看得呂桑楠額角冒汗。
半晌他才仿佛施恩般開口:“林羨鶴死了,他不會知道你的心思了。”
在這句話過後,畫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呂桑楠連呼吸都停滞,眼睛睜大,神情茫然。
衣二三說完便低頭拆信,不再看她,等他再次回到加油站小屋時,耳邊仍回蕩着呂桑楠痛苦的嘶吼。
緻林羨鶴:
初見你時,我是最糟糕的模樣,性格陰郁,不漂亮,不聰明,在畫畫上也沒天賦,連從未學過畫畫的你都不如。于我來說,你是一道遙不可及的光。為了能靠得你近一點,我拼命追趕你的腳步,希望自己能夠幫到你,那時我的願望很簡單,隻要能陪在你身邊就好。
我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學着梳妝打扮,讓自己變得陽光開朗,期盼能觸摸到那道光。現在我終于有底氣說出我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話。
林羨鶴,我喜歡你,喜歡你的陽光,也喜歡你的陰暗,你的一切我都喜歡。
你不要有壓力,也不要把我的喜歡當作負擔,我不奢望你能接受我的喜歡,隻要你知道有人一直愛着你,不離不棄,那就足夠。
呂桑楠
粉紅色的信紙消散,衣二三盯着自己的手心良久,推門走出小屋,深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