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的艾略特總算有了反應,急忙攔住醫生的去路:“我們這裡還有一位女士生病了,您能幫忙看看嗎?”
***
“貝拉,快來這裡……”
灰蒙蒙的世界裡,有人牽起她的手。
貝拉看不清對方的臉,卻并沒有抵抗,任由其拉扯着來到屋内。
“快看,這是我新買的!”那個看不清臉的人形湊到身邊,在她耳邊小聲道,“我讀給你聽……”
貝拉記得,那大概是她第一次接觸“文學”——隻是這個“文學”與文豪們認同的文學不太一樣。
不是深受貴婦追捧的詩集,更不是發人深省的格言寓言,沒有優雅的語句,更沒有華美的辭藻。
那是一本質量極差的小冊子,單薄脆弱的紙張上印着模糊的鉛字。粗魯的用詞組成簡明的語句,勾勒出一個個怪誕恐怖的世界。
那不是淑女該讀的書……她很清楚這點,可她還是忍不住被那聲音描繪的故事吸引。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也想寫出這樣的故事,将情緒灌入其中,創造一個隻有她能掌控的世界……
“這真是太棒了!貝拉,你簡直是一個天才!”
迷霧中,那人緊緊抱住她,在她面頰上親吻:“我真的很期待,我期待這個故事的結局……”
貝拉也伸出雙手,緊緊抱住對方。
她清楚這隻是夢境,可那又怎樣?
她貪戀這份溫暖,即使是虛幻她也願意沉溺其中。
“貝拉……”
她的手被牽起,與之在客廳起舞。
“貝拉……”
她的手裡被塞入一塊餅幹,兩人一起躺在樹蔭下。
“貝拉……”
她靠在那人的肩膀上,聽那聲音朗讀着不同的故事。
漸漸地,她有些困了。
頭慢慢往下垂,窩進對方的頸窩,安心地合上眼……
…………
……貝……拉……
一道紅光照突然到她身上,微合的眼眸猛地睜開。
“滴哒、滴哒、滴——老鼠爬上鐘!”
窗框将猩紅的天空劃分,一道漆黑的身影吊在正中央。
懸空的雙足下,一把木椅歪倒在地。
“鐘兒敲一下,老鼠又溜下!”
不知何處傳來的童謠回蕩在四周,仿佛永無止境般反複唱誦着。
貝拉直直看着那具左右搖擺的屍體,褐色的眼眸中浸滿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站起身,操縱着四肢,向那黑影走去。
黑影似乎察覺到她的動作,一頓一頓地擡起頭,無聲地張大嘴。
貝拉……貝拉……貝拉…………
歡快的、激動的、焦急的……有人在不斷呼喚着她的名字。
似是求救,又似是無意識地呢喃。
眼淚無法抑制地落下,貝拉也跟着張開嘴——
“…………貝琳達!”
一道聲音打碎迷霧,貝拉猛然從夢中驚醒。
艾略特正站在她的床前,雙手包住她的手,一臉焦急地看着她。
貝拉的視線稍稍右移,發現邊上還站着一名戴着眼鏡的陌生人。
莫頓醫生輕咳兩聲,艾略特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紅着臉将自己的位置讓給醫生。
“很尋常的感冒。可能是因為昨天沒休息好,今早又受驚導緻的。”
莫頓醫生給貝拉檢查一番,得出結論:“已經退燒了,沒什麼危險。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會再來。”
艾略特知道他着急回去驗毒,沒有再阻攔,禮貌将人送出房間。
轉身回到房間時,便見貝拉正雙目無神地看着天花闆,不知在想什麼。
他重新坐回床邊的椅子,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房間裡隻有窗縫傳來的呼呼風聲。
“男爵……死了…………”
靜谧中,貝拉輕柔的聲音格外明顯,震得艾略特渾身打了個寒戰。
“是、是啊……死了……”他像是剛剛才意識到這個事實,放置在膝蓋上的雙拳越攥越緊,嘴裡喃喃道,“死了……”
“他死了,你不高興嗎?”
艾略特猛然擡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床上的女人。
“你是他的侄子,他的财産會有你的一份。”貝拉側過頭,姿态柔弱,吐出的話語卻讓人感到全身發冷,“他的妻子重病,沒有自理能力。他與兒子關系很差,女兒也隻有六歲……隻要操作得當,你将是最有可能繼承這一切的人……”
“你、你在胡說什麼?”
年輕的醫學生猛地站起身,臉頰通紅地瞪着貝拉:“我怎麼可能因為遺産而殺人……你居然懷疑我?”
貝拉沒有回答,一雙清淩淩的眼睛沒有移開視線,隻直直地看着跳腳的青年。
艾略特被這道視線看得發慌,心髒在胸腔裡怦怦直跳。
“莫頓醫生也說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他率先撇過頭,“不要胡思亂想,等會兒我會讓人送食物來……”
貝拉看着青年堪稱狼狽地轉身,大步朝外走去,直到木門關上才收回視線。
艾略特關上門,沉默地在走廊裡站了一會,這才帶着煩躁撸了一把額前的碎發。
“瘋了……”他喃喃道,「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