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探長剛想說他太異想天開,突然眼前一亮。
“我懂你的意思了……”
他低聲喃喃兩句,心裡已經有了某種猜測,卻也沒忘記這次問詢的主角,下一秒便把話題轉移回來:“之後呢?”
“什麼之後?”
“發現幹屍之後。您直接回房了嗎?”
“哦不,當然不。”小弗魯門再次露出一個令探長不太舒服的笑,“晚飯還沒吃呢,當然是要吃完再睡,否則會得胃病的。”
布朗探長和在一旁傾聽的莫頓醫生:…………
探長壓抑着心中的腹诽,強擠出一個笑:“您……說的對。”
也許出于憐憫,小弗魯門先生沒有再等他發問,直接把當夜與女教師和醫學生在餐桌上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在這之後我就和波文回到房間睡覺了,直到早晨聽到那聲尖叫……”他聳了下肩,“之後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探長有些不甘心:“您的房間與男爵閣下的房間隻隔一條回廊,您半夜沒聽到什麼聲音嗎?”
“沒有。”
小弗魯門先生遺憾搖頭:“大概男爵閣下也沒想到,把牆體建造得太結實也是一種弊端。”
“您回房間後一直沒有出來?除了您的男仆也沒再看到其他人?”
“沒有,我回到房間就沒有再出門。”
“除了男爵閣下的貼身男仆,您是第二個發現屍體的?”
“沒錯。不過沒過多久,大概幾十秒吧,多弗爵士也趕到了。他的房間就在我的對面。”
話問到這裡,基本問訊就該結束了。
可布朗探長依然緊盯着對面的年輕人,眼中沒退讓的意思。
“您來黑卡爾莊園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希爾科羅男爵是我父親的故友,我路過時想要突然想起來,便順路拜訪一下。”金發的年輕人不急不躁道,“這點我之前說過。”
“在此之前你們有聯系嗎?你以前來過這裡嗎?”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來黑卡爾莊園。”
“第一次拜訪,就參加了别人家的創世節晚宴?”探長眯起眼,聲音更加嚴肅,“如果有什麼隐情也請您實話實說,隐瞞隻會徒增不必要的懷疑。”
他嚴厲的聲音沒有吓到對面的年輕人,反而讓對方朗笑出聲。
“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們。但你們絕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否則惹上麻煩時可不能怪我。”
金發的年輕人坐直身子,一隻手按在餐桌上。
“兩個月前,大公主——瑪格麗特殿下收到一封告密信,說明幾年前一起案子的犯人另有其人。”那雙煙灰色的眸子依然彎着,聲音卻低沉得可怕,“關于那個案子,很抱歉,我隻能說那與王國的國家安全有關,我必須保密。你們能知道的是,我奉命追蹤着那封告密信的來源,結果發現寄信人就是這裡的主人,黑卡爾莊園的希爾科羅男爵。”
探長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會牽扯這麼大,一時驚詫到沒能發出聲。
回過神才蹙起眉,問道:“所以,你是為調查那個案子來的?”
小弗魯門先生靠回椅背:“沒錯。你們要是對此有什麼疑慮,可以讓你們的上級給新科倫堡發電報核實。大公主殿下還在那裡會友,就住在政府大樓對面的季節酒店。”
探長自然沒膽子自己核實這種信息,但他還是認真把這一點記下。
嗯,他沒有膽子騷擾公主殿下,但騷擾上司的膽子還是有的。
“既然您的父親與男爵閣下是故交,那為什麼之前都沒來拜訪過?”探長一邊記錄一邊觀察年輕人的神色,“而且你似乎對男爵閣下死亡沒有太大感觸,你們關系不好嗎?”
聽到這個問題,小弗魯門先生并沒有立刻回答。
他垂下眼,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周身的氣息有些凝滞。
“我父親是個……随和的人。”足足過了半分鐘,他才開口道,“他不擅長拒絕别人,又總是把所有人想得太好,所以他的故交遍地都是……但我與他不同,我總是把人往最壞的方向想。”
他仰起頭,臉上帶着不加掩飾的譏諷:“我從不讨厭左右逢源的人,但我最厭惡自以為是且行為卑鄙之人。不巧,希爾科羅男爵完全符合這兩點。”
“他向大公主殿下寄了告密信,可當我找上門後又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吊足胃口才裝模作樣地給出線索……”年輕人的唇邊勾起一個笑,“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們在想是不是我搞錯了,他根本不是那個告密人,對嗎?”
“但我沒找錯。如果你們當時見到他的嘴臉就能明白,他的腳尖都要翹到天上去,就算是八歲的孩子都能看穿他的謊言——而他也樂于讓我看穿……”
小弗魯門先生的聲音頓了頓,緊繃的身體又放松下來,雙手交叉置于胸前。
“如果我猜得不錯,他想借大公主殿下的勢重回政壇。但像他那樣的人,不會隻把籌碼壓到一家上。據我所知,他近兩年與首相大人的聯絡也不算少。”
窩在座椅中的年輕人漫不經心地抛出一個炸彈:“他不知從哪裡得到了一些線索,想用手裡的線索換取機會……但很可惜,他永遠失去了這個機會。”
布朗探長心中驚駭,手下卻沒停,把關鍵信息快速記到本子上。
“然後呢?你得到線索了嗎?”探長追問道。
小弗魯門擡眸瞥了他一眼,仿佛他說了什麼廢話。
“你覺得,如果我得到了線索,還會在這裡,陪他過創世節前夜?”他微笑着,緩慢地,一字一頓道,“我看起來,是那麼能忍氣吞聲的人嗎?”
探長“呵呵”笑了兩聲,以低頭記筆記的動作避開那道視線。
如果小弗魯門先生說的都是真的,那他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
他與男爵間存在互惠的利益關系,再加上有大公主殿下做靠山……說難聽點,如果他真想對男爵出手有千百種方法,根本不需要搭上半個多月的時間親自跑一趟。
“最後一個問題。”探長深吸一口氣,問道,“您是否有懷疑的對象?或者,您是否知道男爵跟誰有仇?”
這個問題讓小弗魯門先生再次陷入的思考,臉上的笑容總算沒那麼讓人毛骨悚然了。
他偏頭思索片刻,中肯答道:“據我所知,希爾科羅男爵過去在議會得罪了不少人,但那些仇怨也不至于會要了他的命。”
探長試探道:“您剛剛說過,他有意回歸政壇?”
小弗魯門“啊”了聲:“如果是擋了别人的道,确實也是一種可能……”
但這樣嫌疑人反而大大增多了,且都是位高權重之人,光是想想就讓布朗探長頭疼。
“關于這方面的線索,你可以去問問多弗爵士。”
小弗魯門先生打了個哈欠:“他曾是希爾科羅男爵的同僚,也是現任議員,多少知道一些那方面的事……啊,對了,順帶一提。”
他突然對探長眨了下眼:“男爵給我的‘線索’,就是這位多弗爵士,據說他是那起案件當年的調查負責人。可惜還未來得及給我引薦就出了各種各樣的事,我們到現在都沒來得及說句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