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道我是誰?敢這麼對我?你們一萬塊的卡座,我可是掏了錢的!你們店大欺客,我投訴你們!”他伸出血淋淋的五指:“那女的是誰?敢随便打人?信不信我報警!”
鬼佬保安不語,隻銅牆鐵壁般攔在他身前,似是聽不懂他在狗叫什麼,倒是一旁的經理聽不下去了,一萬塊的卡座,才點了幾千塊的酒,擺的哪門子闊呢?隻怕他全副身家加起來還抵不過阮佳那桌一晚上的消費,他皮笑肉不笑地出言提醒道:“那是阮家的獨女。”
男人一下沒了聲音。
江城阮家,無人不曉。一雙父母便已經是大佬中的大佬,遑論還有一個名震江城的舅舅。
*
宿醉,頭痛欲裂。
第二天,阮佳剛一睜開眼睛,就感到宿醉的後勁猛烈地襲來,一陣天旋地轉之中,她摸到床上的手機,撐着眼皮的看了一眼。
八點二十。
阮佳央一聲,又将頭埋進被子裡,打了個滾,還早,等睡到十一點起來再去吃brunch吧,正模模糊糊的想着,阮佳卻猛然一驚,又拿起手機,瞪大眼睛盯着它:八點二十!
鬧鈴已經響過兩遍!
她狠狠錘了枕頭兩下:媽的,今天竟然是第一天上班!
自己昨天兩點抽身,到家洗漱完到三點才睡下,而現在才八點半!她才堪堪睡了四個多小時!這該死的班!然而更該死的是,這個點醒的不早不晚,不尴不尬,若是早起,那可以不遲到,若是起的再晚一些,便可以幹脆稱病請假。
現在去……隻怕剛剛好趕上開晨會。
阮佳略一思索,便決定先下樓買杯咖啡,好好吃個早飯,再去上班。
今天周一,按理主任大查房,所有的主治醫住院醫規培醫都會跟着,就連實習生也會跟遊魚似的吊在後面,到時人多勢衆,她隻需尾随其後,混入其中,大概率沒人會注意到她這顆小趴菜。
想到此,她便起床換了身套頭衛衣,簡單打理了下頭發,便揣着車鑰匙出了門。
跟她昨天晚上在muse的辣妹裝扮全然兩幅模樣。
上班嘛,不能太高調,她懂。
至于小說裡寫着天天開跑車到公司的,那不是缺心眼就是大傻逼。
阮佳走到樓下,不急不慢地啟動了自己的小電驢,又要了杯拿鐵和三明治,這才晃晃悠悠地駛向單位。
天光不早,科室門外患者家屬打的床鋪都已收起,個個聚集在ICU門口,翹首以盼。
阮佳做賊一般從人群中穿過,對着手機按了門禁密碼,溜進工作人員通道,往醫生辦公室探頭。
一片靜谧。
看來晨會已經開完,阮佳舒了口氣。
她換上工作服,又在高懸的黑闆上找到自己的名字。
ICU一共27張床,分為三個醫療組,每組九張床。而按照分配,她屬劉歆組,分管1床,11床,21床,同組的還有另外三名醫生。
其實嚴格來說,她隻能算半個管床醫生。
因為她是新人。
這意味着她并不具備單獨管床的能力,需要一個“老師”帶着她,這人通常是職場上的前輩,也叫做她的“帶教老師”,而要想獨立上班,她還得通過一系列考試才行。
因此,她的名字現在是跟在另一個同事尾巴後面的。
帶她的人叫簡曉芳。
她曾在實驗室與這人有過一面之緣,印象中是個帶着圓邊眼鏡、挺愛笑的女生,應該還挺好相處。阮佳穿戴整齊,摸進病房,果如她所料,這裡每個人都行色匆匆,沒有人搭理她。
這就是省級龍頭醫院的好處了。
來進修、實習、規培者衆,人多得像割不完的韭菜,一茬離去,又換一茬,誰都不認識誰,她正好渾水摸魚。她混進查房大隊的末尾,胸脯挺直,好像一開始就在這裡一樣。
可沒過一會,阮佳就覺得百無聊賴起來,開始找身邊人搭話。
她用腳尖碰碰邊上人的鞋尖,友好道:“喂,你是哪裡來的呀?”
醫院是個等級分明的地方,連查房的站位也有講究。
主任站患者左上位發号施令,管床醫生站右邊第一位彙報病情,護士站床尾,其他人依次排開,站在隊伍末尾的,一般就是和這名患者無關的人員,大多是實習生規培生之流。
再有就是阮佳這樣的混子。
旁邊人沒答話,阮佳側頭往她手機屏幕上看一眼,原來她正在看患者的檢查結果。
阮佳繼續絮叨:“我是本院的,今天第一天來上班!”
旁邊人終于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阮佳這才看清她,一張臉被帽子和口罩各遮去一半,隻露一雙冷靜自持的眼睛,令她莫名熟悉,再一看胸牌,原來旁邊站的正是簡曉芳!
撞她手裡了!
阮佳嘤咛一聲,往她耳邊小聲求情:“簡老師,我昨天喝多了,頭好痛!所以才來遲了!”
簡曉芳看了她一眼,依舊不響。
阮佳兩條眉毛蹙在一起,心裡犯了愁。她記得曉芳明明是個溫柔和善的女孩子啊,挺愛笑的,怎麼在臨床上上幹了兩年,神情變得如此冷漠,話也不說了?
難道這就是社會的毒打嗎!
阮佳這廂正腹诽,身邊卻突然一陣騷動。
“怎麼了怎麼了?”阮佳忙回神,小幅度地張望着。
前面有人答她:“劉主任接了個電話,說是樓上有個病人要會診,請他去看。”
“哦……”阮佳似懂非懂:“那還查房嗎?”
隻見劉主任那廂收了線,沖隊伍裡邊招招手:“周青,你來接着把病人查完。”話音剛落,人群視線便一道接一道地射向隊伍末端。
正是阮佳所在的方向。
阮佳一時不察,還以為主任是在叫自己,心虛地霎時驚出一身冷汗,正待開口,卻沒想到衆目睽睽之下,身邊的“簡曉芳”突然動了。
“簡老師!”阮佳小聲叫道。
簡曉芳依舊沒睬她。
她隻往前輕輕那麼一撥,衆人便如摩西分海一般為她讓出一條道路。
她走到病人左側,主任的身邊。
劉主任将手機揣進荷包裡,對她道:“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周青:“好。”
阮佳眼前一黑,差點沒昏死過去。
她就說嘛,怎麼曉花幾年過去變得這麼冷漠了!原來她根本不是簡曉芳!
原來站在隊伍末尾的,不止有摸魚佬,還有小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