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師來了!”
“周老師!”
“周老師!”
一道接一道小聲的驚呼響起,被家屬團團纏住的醫護臉上都浮現出一種“得救了”的神情,連忙為周青讓開道路。
阮佳尾巴一樣綴在周青後面。
周青一身白大褂,眼裡不帶任何情緒,英姿飒爽。
“你就是他們的領導?”家屬眯縫着眼睛。
周青:“我是。”
“你們這邊哪幾位是11床的家屬?”周青道:“沒有就可以散了。”
周青的話語很平靜,聲音也不高,但就是帶着那麼一股子穿透力,眼睛藏在鏡片後面射出冷光,被她掃到的家屬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一步退了,就會有第二步。
于是紛紛,看熱鬧的人群作鳥獸散。
重症監護室的電動鐵門緩緩關上,一下子,談話間裡就空了下來,隻有11床的兩個家屬和醫護人員。
周青回頭道:“你們也去做自己的事。”
“是。”
話音剛落,談話間就又少了兩個人。
這下人就更少了,隻留下周青、阮佳,并11床的兩位家屬。
此時,周青的态度才緩和下來。
她翻開病曆,拿出那張空白的氣管插管搶救同意書,淺笑:“當時沒有立即找您補簽,是我們這邊的問題,麻煩您現在簽一下字——阮佳,道歉。”
阮佳被點名,上前一步,老老實實道:“不好意思,是我的失誤。但是事出緊急……”
“阮佳。”周青叫了她一聲,阮佳立刻噤聲,把剩下的話咽進肚子裡。
“不是補不補簽的問題!”
家屬看這人一來,三下兩下就将自己聚集起來的氣勢消弭于無形,不自覺就矮了人家一頭,但他也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是根本就沒跟我說!”
“你給他們打了電話嗎?”周青問阮佳。
阮佳當即道:“打了,大概是下午15:15分的樣子,病人出血很嚴重,血色素和血壓都很低,一直嘔血,會有窒息的風險。”
阮佳将當時情況複述一番。
周青點頭,看向家屬。
她從病曆中抽出一張紙來,擺到家屬面前,蔥白似地指甲在标題上點點:“這是緊急搶救同意書,您當時一住進來就簽過字,氣管插管和心肺複蘇屬于緊急搶救治療。
“這兩條,即使不向您做特殊解釋,在病人生命特别危急的情況下,我們也可以采取搶救措施。”
家屬噎住。
周青使出最後一招。
“我們的電話都有錄音,如果不然,我們也可以去醫務處。”
家屬猶豫了。
他确實接到過電話,但是後來才發現費用已經超過了他所能承擔的範圍,當時隻想過要救命,卻沒想到買命錢竟然這麼貴!
“這是拒絕有創搶救和放棄治療知情同意書,隻要您同意,我們也可以立即拔除氣管插管。”
“他會怎麼樣?”家屬緊張追問。
周青:“他會死。”
家屬凝住,下一刻,爆發出來,把幾張紙掀到地上:“你吓唬我!?”
家屬的手重重拍在木桌上,整個桌子都為之一震,人也欺上前來,和周青咫尺之遙。
幾乎是要騎臉輸出了。
周青絲毫未動,連睫毛也沒眨一下。
鏡片後的眸子還是那麼冷冰冰的。
阮佳上前一步,把周青擋在身後。
下一秒,被周青撥開。
周青抱臂:“我說的是實際情況,沒有必要吓你。這種病例我們見多了,現在,麻煩你把紙撿起來。”
此話一出,空氣中的氣氛如灌了鉛一般,往下沉了一沉。
兩人對視幾秒,阮佳在一旁覺得空氣仿佛凝滞住了,即使是她沒有和家屬對峙,也能感受到氣氛的膠着。
阮佳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收緊,指甲掐進掌心裡。
終究是家屬落敗,彎腰把散落在地上的紙張一頁一頁合攏,整理好,交還給周青。
薄薄的一張紙,輕飄飄的一個字,下面鋪着的就是一條人命。
周青微笑:“謝謝。”
“那他現在情況怎麼樣?”家屬不甘心的追問。
周青道:“阮醫生會為你說明。”
可阮佳今天并沒有和家屬談話。
實際上,不止今天,阮佳已經有兩三天沒有找過患者家屬了。
阮佳心虛地縮了一下脖子。
周青看了她一眼,繼續道:“他目前生命體征暫時平穩,已經減停鎮靜鎮痛,出血的情況有好轉,但是不排除後面有再出血的風險——畢竟他的血小闆隻有30。”
“那就是怎麼樣?”家屬急道。
“就是要再觀察和治療。”阮佳這時候曉得出聲了。
那就是又不知道要多少天,每一天都是錢。
眼看家屬又要進入煩躁暴躁的邊緣,周青趕在他前面慢悠悠地道:“不過我想你的費用問題,不止一種解法。”
家屬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似乎是在為自己的真實意圖被看穿而感到尴尬。
周青掏出一張名片,笑了一下,臉上是難得的和善:“這是天使助援基金負責人的名片,在滿足一定條件的情況下,可以為醫療費用提供一部分援助,你們可以試着聯系聯系。”
家屬趕忙接過,臉上神情終于從之前暴怒不耐到現在的讪讪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