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緻命的貓鼠遊戲。
夜半三更,他旁若無人地走進姬袅的卧室,在床前角落裡用着一雙黑洞洞的恐怖眼睛審視着姬袅,冷漠地看着姬袅在被子下從驚醒到失态,又從失态轉變為隐忍不發的模樣。
他拿着一本名叫《愛之路》的書放到被入侵者的床頭櫃上。他不愛說話,比起人類更像一隻野獸,于是如野獸捕獵時般悄無聲息地潛入室内步步緊逼,又如野獸不通人言般隻懂得用詭異森然,甚至稱得上是剝皮拆骨的恐怖目光盯着姬袅。
這又是恐怖作品中的什麼戲碼?
姬袅看不明白,隻覺得高高在上的獵食者用着全然赤裸,帶着讓他心驚肉跳的食欲在打量着他。他心下狂跳,根本來不及思考,已然把雙手從被子裡伸出,放到了床頭櫃上的那本書上。
夜間的宴端非常符合恐怖作品中的驚悚角色定位,陰暗、沉默,靜靜站在黑暗角落中等待,和血漿片裡的殺人狂如出一撤。
姬袅伸出手時,隻覺得他的視線就像是一道鐵鈎,鈎在了雪白的皮肉上,強烈的食欲在目光中展現的淋漓盡緻,滾燙、瘙癢,簡直就好像他在用燒燙的鐵鉗狠狠挖下姬袅的一塊肉、舌頭接住了他的一滴血。
必須要盡快轉移他的注意力。
讓他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姬袅的血肉之上,而是其他的地方。
還記得昨夜詭異柔軟的觸感,姬袅的手抖了抖,他讨好地抓起了那本書,試探性地詢問:“你……又來找我了,是想要我替你讀這本書嗎?”
他轉眼又想到面前這個人格,正是宴端分裂出來的“宴慈”,剛好白天宴端讓他想辦法和宴慈的屍體交流,于是抱着書認認真真地快速翻閱了幾下。
再擡頭時,姬袅已經能夠做到足夠真誠至極,他不想在情感這個東西上撒謊:“你是想讓我在白天讀這個給你聽?你想讓宴慈了解人類的情感?但是這個東西真的非常奇怪,甚至非常獨特和奧妙,是難以想象的……複雜,我不确定宴慈能不能懂得裡面的意義。”
眨眼之間,這個宴端的眼神變得非常恐怖。
他瞬間暴怒,沖天的怒意幾乎要從刹那間繃緊的肌肉當中宣洩出來,連帶着殺意随着憤怒氣勢洶洶地沸騰暴漲。
幾乎像是野獸在咆哮,但姬袅沒有聽到任何一絲一毫的聲音,他不知道是哪句話戳中了夜間宴端的神經。眼見情況急轉直下,他下意識起身抓住了這個宴端的手,被森然的寒意冷得一個激靈。
宴端忽然一僵。
他癫狂的眼神落在姬袅牽着他的那一隻手上,寂靜、無聲。
溫熱柔軟的手牽着宴端冰冷粗糙的手掌,姬袅故作鎮定地勾着他的掌心,安撫他,拿出了十萬分的耐心去等待他的反應,并且小心翼翼地解釋:“情感是十分複雜的理念,很多人都在想辦法探究,人類甚至出了無數種題目,設置了各種各樣的假想情境來分析它。我沒有其他意思,我也不懂它,宴慈沒有接觸過與它相關的信息,他喜歡直來直去、直接動手,這樣的性格和感情恰恰是相反的。”
按照模拟電影裡給出的片段,如果是真正的宴慈,估計壓根不明白姬袅在說什麼。但面前這個“宴慈”,是由心理醫生宴端人格分裂出來的。姬袅覺得,他一定能理解。
就像此刻,他沒有任何動作。
姬袅甚至可以說,他一定是在思考。
姬袅迅速順着杆子往上爬,屁股往後挪了挪,給還在死死盯着他的宴端空出一些位置:“既然來都來了,要和我一起看嗎?”
他想用手拍一拍空出來的床鋪,但是卻抽不出多餘的手來。
于是姬袅隻好讪讪一笑,他最擅長做出這種有些羞澀、慚愧的樣子,就好像一朵徐徐展開花瓣的薔薇。
他動了動,試圖把剛剛主動擠進宴端掌心裡的手抽出來,卻被壓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姬袅咽了一下口水,如履薄冰地仔細看了這個宴端一眼。
他謹慎小心地開口:“你覺得我給你讀書怎麼樣?但是這本書的内容太多,讀完一頁就需要翻到下一頁,我需要空出手來。”
他的呼吸放的很輕很輕,聲音也極其緩和柔軟,幾乎帶着乞求與誘哄,生怕驚動了眼前的男人。
面前的高大人影不為所動。
他甚至根本不在乎姬袅現在究竟說了些什麼,眼睛又回到了最初便散發着強烈香氣的地方,那種鐵鏽的氣息簡直讓他口舌生津,如饑渴的餓犬般喘息着,瘋狂分泌出大量唾液。
見了那饑腸辘辘的貪婪洞窟,黑洞洞的眼睛看的姬袅心裡一緊,他再次感受到了腦後一如昨日時那種“危險!快逃!”的警鈴。
這個宴端不理會姬袅說的話,哪怕他偶爾真的會思考其中的含義,但他完全不在乎。
為什麼?他為什麼不在乎?
姬袅心急火燎,卻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錯。他甚至心裡有些委屈,眼眶發熱酸軟,隻覺得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K-013又在休眠,每晚它都要休眠,姬袅找不到可以求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