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大黑這動靜就知道是你回來了。”
一圓臉大娘從房裡出來,她的嗓門很大,一開口就驚得外邊樹上的麻雀撲騰飛走。
陳秀蘭:“又給你添麻煩了。”
“嗐,跟我說這些做甚,”圓臉大娘不在意地揮揮手,好奇地打量着方竹二人,“這兩個是?”
“從南方逃難過來的,大的叫方竹,小的叫方桃。”陳秀蘭隻簡單解釋了一下,“這是你們金花嬸,就住在那邊沒幾步路。”
王金花跟陳秀蘭熟,知道她昨天專門去請了神婆,稍微一琢磨就猜到她是要做什麼,心裡盤算着等會兒好好問問她,面上笑呵呵地對姐妹倆說:“你們叫我王嬸就成,以後有空常去我家坐坐。”
方竹喊了聲王嬸,方桃還在發懵,被她掐了一把才不情不願地跟着叫人。
“左手邊第一間是竈房,旁邊那茅草屋是專門洗澡的地兒,你們自己去燒鍋水好好洗洗。”
陳秀蘭把背簍最上方的大布包塞給方竹。
“這是今兒在鋪子買的兩套衣裳,不合身就改改,換洗的衣裳也先撿我的湊合着穿,後頭再自己裁。”
“謝謝嬸娘。”方竹抱着包裹瞪大了眼,她這回是真有些意外,沒想到陳秀蘭這麼細心。
“行了,快去吧。”
姐妹倆點點頭邁步準備往竈房去,大黑一下警惕起來,弓起身子龇着尖牙,從喉嚨裡溢出嘶啞的低吼,吓得兩人不敢動彈。
陳秀蘭笑笑,不輕不重地拍拍大黑的頭,“以後這就是自家人,你可别吓着她們。”
大黑似是聽懂了,瞬間放松下來,重新蹲坐在陳秀蘭腳邊。又伸出長舌,順勢在她手上舔一口。
方竹見大黑沒再看自己,強迫自己慢慢冷靜下來。她試探着邁出一小步,大黑果然沒多大反應,姐妹倆不約而同舒口氣,小跑着去竈房生火燒水。
竈房不怎麼寬敞,四四方方的土竈上架着一大一小兩口鐵鍋,土竈左邊靠牆立着個小碗櫥,旁邊擺着一排壇子,右邊則碼着一摞劈好的木柴,頭頂上還挂着幾塊臘肉。
雖然簡單,但收拾得很幹淨,看得出來主人家是勤快仔細的。
方竹打量了一圈,開始動作麻利地生火。
添了兩桶水進鍋,這才得空打開麻布裹着的包裹。布包裡是市面上最便宜的粗布麻衣,裡外上下都是全的,還有兩雙大小不一的黑布鞋。
鋪子的成衣鞋子都不便宜,至少也要三四十文,這麼一兜東西下來,怎麼也得花個一兩百文。
方竹瞧着有些眼熱。
“姐,她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方桃看着新衣裳隻高興了一瞬就收了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在自己昏迷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方竹摸着新衣的動作一頓,她歎口氣,終于跟妹妹解釋起來:“嬸娘有個兒子,不久前打獵受了重傷,一直不曾醒來。有個神婆告訴她,沖喜興許有用。”
“沖喜?!”
方桃失聲驚叫,被方竹眼疾手快捂住嘴巴,“你小點兒聲。”
方桃點點頭,推開方竹的手,急切地跟方竹确認:“所以你答應她了?那大夫都沒治好的,沖喜能有用嗎?你嫁給他不是就要守寡?”
“不行,我們要離開這兒!我現在已經好了,我們可以繼續去找姨媽!”
方桃說着就站起身。
方竹一把按住她:“你幹什麼?方向都沒有你要去哪兒找?就算找到了又如何,他們給個假地名擺明就是不想跟我們有聯系。”
“我們離開這兒還能去哪兒?讨飯嗎?然後被人活活打死,又或者被賣去做奴做妓?”
方竹想到這一路所見,不禁捂着臉低聲嗚咽起來。她也不想如此草率地嫁人,可如今外面那麼亂,流落在外更沒有活路,她要如何護着自己和妹妹?
嫁給鄭青雲好歹能有個住處,不用再颠沛流離。
一連串的問題猶如冰水淋在方桃頭上,讓她瞬間冷靜下來。
她呆滞片刻,轉身抱着方竹大聲哭起來:“對不起,姐,要不是我沒用,要不是因為我生病,你也不會這樣。”
“不許說這種話,”方竹回抱住方桃,輕拍她的背,“早晚都是要嫁人的,現在這樣也好,鄭青雲昏迷不醒,也做不了什麼。不過就是多了個名頭,陳嬸娘人不錯,我們暫且先住下來,走一步看一步。”
方桃不是什麼懵懂無知的小孩,思量過後也清楚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雖還是有些為姐姐不值,卻依然乖巧點頭。
夏日天熱,洗漱的水用不着太燙,添兩把柴就好了。
她們将近一個月沒洗過澡,露在外邊的胳膊、脖子上還故意抹了一層騷臭的黑泥,剛一進澡盆,清亮的水就變成黑乎乎的泥漿,換過幾回才好。
茅草房裡放着罐皂角水,方竹倒出一些抹在方桃的頭發上,小心幫她梳理、揉搓着,遇到實在解不開的,便拿剪子剪掉。
姐妹倆你幫我,我幫你,如此忙活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終于把自己打理幹淨。
洗去一身髒污,似乎整個人都輕便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