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方竹來到蒼黎村,還沒見過雨。
一開始還挺高興的,時日一長就又開始擔憂。
近來日頭越來越烈,水田裡的水慢慢見了底,苞谷葉子被曬得蔫蔫兒的,打不起一點兒精神,刨進土裡的豆子也遲遲不見發芽。
天天都有村民挑着水桶,去溝裡打水灌田。
眼看着幾條水溝裡的水也越來越少,一個個都急得嘴角起泡,日日咒罵老天爺不給活路。
就這麼罵着盼着求着,天氣總算有了變化。
方竹一大早起來就見遠處霧蒙蒙的,似罩着一層紗,看不大真切,時不時掠過的風裡都帶着濃重的濕氣。
果然一直到早食做好,也不見太陽露面。天上的烏雲越聚越多,黑壓壓一片,沉悶得很。
“今兒怕是有大雨,你們在屋裡收拾,我得去水田看看。”陳秀蘭透過門口看向天邊的黑雲,三兩下吃完早食,就急沖沖站起身。
“我去。”方竹一把拉住她,也不等陳秀蘭說話,就大步跑去堂屋裡取了蓑衣鬥笠穿戴好。
陳秀蘭之前小産落了病根,一到陰雨天就腰酸背痛。今兒早上就煮飯的這會兒功夫,方竹就瞧見她揉了不下十次後腰。
方竹自是不放心讓陳秀蘭去水田,幹脆自個兒攬了活。
她抗着鋤頭,頭也不回地跑着出門。
陳秀蘭在門口大喊着囑咐她:“你小心些,落雨了就趕緊回來!”
她們家的水田在山腰處那條水溝的下遊位置,這裡有一面斜坡,被村人墾成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梯田。
陳秀蘭家分得的一畝水田在最上邊,離水溝遠,灌田不大方便,地又薄,因此收成也不怎麼好,年年隻能産一石左右的稻谷。
方竹到地裡時,梯田裡已經有不少人在忙活。
雨若是下得太大,積水很容易沖垮水田埂,到時裡頭的稻子興許也會被沖走,大夥兒都冒不起這個險。
一看天不對,就都來掏水溝,給水田埂加固、開口子。
呼呼……
涼風低吼着拂過山脊,翻起陣陣綠浪,天上的黑雲沉重得仿佛要墜到地上,沉悶的雷聲由遠及近,催促着田裡的人抓點緊。
方竹隻跟幾個認識的人簡單打聲招呼,就拿着鋤頭悶頭幹活。
挖些黃泥把田埂幹裂的地方仔仔細細糊上一層,在下沿的田埂挖出兩道缺口,最後再把水田兩邊的小溝掏幹淨,不留一點枯葉和石塊。
等方竹做完這些,梯田裡的人已經陸陸續續離開的差不多,大家都把鋤頭抗在肩上,跑得飛快。
方竹看看天色,也趕緊順着小路遠路返回。
天邊陡然被白紫色的光撕出一道口子,又是一聲炸雷響起,叮叮咚咚的雨聲緊随其後。
大雨直接淋了方竹一身。
雨來得又急又大,沒一會兒就有黃泥漿水順着小土溝嘩嘩往下流,山間小路上的松針枯葉被水沖成一堆一堆的。
身上的蓑衣越來越重,腳下也越來越滑,方竹不得已放慢了速度。即便如此,還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幸虧及時抓住路旁的草莖,才沒滾進溝裡。
但鬥笠卻是掉了,頭發濕個徹底,身上也沾滿黃泥。
方竹緊趕慢趕回到家,院子裡也淨是黃泥水,屋檐下擺着一排排水桶、木盆,裡面已經接滿水。
家裡沒有水井,她們隔幾日就要去山腳的水溝挑水把石缸儲滿,如今下場雨,倒是又可以省點事兒。
方竹沖到屋檐下的走廊上,一眨眼的功夫地上就積了一個小水窪。
“姐!你回來了!”
聽到動靜的陳秀蘭和方桃從竈房出來,瞧見方竹的狼狽模樣,俱是滿臉擔憂。
陳秀蘭:“摔了?有沒有哪裡受傷?”
“沒,就是不小心絆了一下。”
“沒受傷就好,鍋裡燒了熱水,你快去洗洗把濕衣裳換了,免得着涼。”
風寒什麼的可不是小事兒,方竹也沒耽擱,把蓑衣和鬥笠解下挂在牆邊,就提着熱水去擦洗。
換一身幹淨衣裳,又坐在竈門口就竈裡的餘熱烘着頭發,再喝一碗熱騰騰的姜湯,方竹終于覺得從頭到腳都暖和起來。
雨一時大一時小,沒有停歇的意思。幾個人坐在家裡,做了整日的繡活。
到了夜裡,又開始打雷,風嗚嗚地吹,陣仗十分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