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了?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鄭青雲一側頭就瞥見屋檐下站着的方竹,黑亮的眼中滿是關切。
方竹對上他的視線,耳垂染上薄紅,輕聲答:“好多了。”
陳秀蘭在一旁插話:“待會兒再喝碗熱姜湯,祛祛寒。”
方竹注意到她說話也帶着鼻音,忙問:“你是不是也着涼了?”
陳秀蘭笑笑:“别說了,除開這小子,都有點兒。不過我和小桃沒發熱,隻是鼻子不大通氣兒。”
方竹看向蹲在地上擇石子的方桃。
方桃嘿嘿一笑,甕聲甕氣道:“姐放心,我沒事兒。”
方竹走上前摸摸她的額頭确認沒發熱,才放心地去洗漱。
鄭青雲也不挑碎葉子了,跟着方竹幫她打水,又問她頭疼不疼,餓不餓。
方竹不知他也有話這麼多的時候,被他纏得沒法,隻好差使他去曬被子。
見鄭青雲不肯挪步子,不知怎地就添了句:“曬一曬好收起來。”
鄭青雲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雙目灼灼盯着方竹。然後在她惱火之前,小跑着回房去抱被子。
陳秀蘭沒聽清兩人的對話,滿心疑惑:“這小子,什麼事兒這麼高興?”
方竹沒答話,低下頭洗臉,嘴角卻微微翹起。
早食吃的是韭菜餡餅和汆丸子湯。
豬肉是鄭青雲起床後跑去同村的朱屠戶家買回來的。
汆丸子用的需是純瘦肉,不帶一點兒肥。瘦肉切成小丁,然後剁成肉泥,再撒一把番薯粉,打兩個雞蛋,加入鹽、姜蒜末拌勻。
鍋裡的水已經燒得滾開。
方竹和陳秀蘭洗幹淨手,站在竈台邊,一手拿着木勺子,一手從木盆裡抓起肉餡兒。
虎口稍用力,一顆丸子便被擠出,拿勺子撥進滾燙的熱水中,很快就漂浮起來,漸漸透出點兒白。
等盆裡的肉餡兒弄完,鍋裡已飄着滿滿一層大小差不多的肉丸子,再撒一把切碎的青菜葉,給湯調個味兒,汆丸子湯就能出鍋了。
丸子鮮嫩可口,還有些彈牙,卻一點不油膩,配上幹巴巴的餡兒餅正合适。
有菜有湯,有肉又有面,一擡眼還能看見院兒裡鋪了一地的金黃稻谷,心裡滿足,吃起飯來也格外有滋有味兒。
隻是這點兒喜悅沒持續太久。
吃完早食,還在刷碗呢,村長的二兒子就上門來。
陳秀蘭猜到他是來通知交稅的事兒,熱情地迎人進屋。
“不坐了,我過會兒還要去别家,”嚴本春站在院門口沒邁步,擺手拒絕,“我來就是知會你們一聲,秋稅已經開征,别忘了去鄉裡交稅。你們家都是下等地,一畝八升糧,人口稅照舊。”
陳秀蘭倒抽一口氣:“去年不是隻交四升,今年怎麼這麼多?”
嚴本春苦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這我也說不清,都是上頭說了算。你們還是早些備着吧,那一畝多的荒地暫且不用交。”
“多謝,勞你跑一趟。”陳秀蘭也知道嚴本春隻是個傳話的,沒跟他多埋怨,道聲謝送他出了門兒。
嚴本春走在去秦德福家的路上還感概,這謠言确不可信。都說鄭青雲脾氣不好,陳秀蘭也是個潑婦,事實上卻是家講理的。
他今兒在村裡跑了很多家,不知被幾個人指着鼻子痛罵,各種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其實陳秀蘭他們倒也沒那麼平心靜氣,足足比去年多交一倍的糧,任誰也沒法輕易接受。
隻是再氣憤,這稅也不能不交。不然可是要被拉去打闆子的。
“唉,等地裡收完就去把稅交了吧,早交早了事兒,”陳秀蘭歎口氣,“今年村裡怕是有的熱鬧。”
他們家日子還算好過,手裡還有些存銀,不至于擠不出來這點兒東西,但一個村總有那麼一兩個窮得揭不開鍋的,年年收稅那幾日都要鬧上一鬧,更何況今年突然漲這麼多。
鄭青雲不在意别人家的事兒,他隻知道自己得抓緊賺錢養家了,不然該買不起米吃了。
“交完稅,我去縣裡看看能不能找個活兒做。”
其實他心裡想着去山上打獵的,畢竟若是運氣好,獵着頭野豬什麼的,就能換幾兩銀子。
可惜他上回跟陳秀蘭提了嘴,得一通好罵,短時間内是不敢再說這事兒,隻能往後再說。
陳秀蘭看看鄭青雲,沒反駁,光靠家裡那幾畝薄田,可養不起這幾口人,還是得做些别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