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收獲的季節,也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
收完谷子歇不了幾天,就又得掰苞米,收花生、荞麥、大豆……前前後後忙活十來天,才終于把地裡的莊稼都弄回家。
天天風吹日曬的,個個都黑瘦不少。
好在今年收成還不錯,谷子收了一百五十多斤,苞米四五百斤,花生、荞麥也比去年産得多。
就是可惜還要撥出一些交稅,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
反正早晚都是要交的,拖着也沒意思。家裡的糧食曬幹準備裝倉時,陳秀蘭就讓鄭青雲把交稅的那部分稱出來了。
大乾朝的稅主要是地稅和人口稅。
所謂地稅,就是對田地征收的稅錢,分為夏秋兩季,夏不過六月,秋從八月至十一月。
夏稅以稅錢為主,秋稅則多交糧食,其中水田必須交稻谷,旱地則大豆、荞麥、苞米之類都可。若實在交不出糧,按市價換成對應的銀錢也行。
不過上中下等地在數量上有些微的區别。往年一畝下等地隻需交四升糧,今年則要足足八升。
鄭青雲家有一畝水田,兩畝旱地,都屬下等。他最後便量了稻谷八升、苞米一鬥,大豆六升。全部分開用麻袋裝上,怕自個兒量得跟差役有出入,鄭青雲又給每個袋子裡添上一些。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便背上糧食,往鄉裡的集市走去。
永安縣收稅都是由縣衙派差役到各鄉,協助裡正收檢完畢之後,再統一運回縣城。黑水鄉集市夠寬敞,離各個村也近,年年都是在這兒收稅。
一路上都是同樣背着麻袋的人,臉上都沒多少喜色。一年辛苦到頭,好不容易收點兒糧食,硬生生分出幾十上百斤,任誰也高興不起來,更别說今年稅收還翻了倍。
也有少數推着闆車的,鼓鼓囊囊的麻袋碼得高高的,幾個漢子在前邊拉後面推,一步步走得緩慢而沉重。
像這樣的一般是家裡田地多,留夠口糧後還有剩餘,順帶拖去賣給官府。
“還是地多好啊。”陳秀蘭看着人家的闆車,眼裡不無羨慕。
雖然地多交的稅多,但收的糧食也多啊,至少不用再費錢買米面吃。
鄭青雲隻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不大贊同道:“地多忙不過來,得多賺錢才行。”
哪知陳秀蘭一聽他這話就冒火:“你少想那些有的沒的,敢跑去山裡就仔細你的皮。”
“……我沒有。”
鄭青雲覺得自己可委屈,他方才真沒想打獵的事兒,不過是盤算着有空就去縣裡做工。
陳秀蘭才不信,她兒子就喜歡打獵,前些日子還旁敲側擊地提過這事兒,決計還沒死心呢。
陳秀蘭也顧不上羨慕别家糧食多了,把鄭青雲好一通數落。
鄭青雲不敢反駁,隻好像方竹求助,一偏頭就見她眉眼間滿是清清淺淺的笑意。
鄭青雲心裡憋悶,趁着沒人注意,飛快地在方竹臉上掐了一把,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擡頭望天。
方竹捂着臉,頗有些心虛地環顧四周,見沒人看過來,狠狠松口氣。繼而不悅地瞪向鄭青雲。
鄭青雲挑眉,小聲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誰讓你笑話我。”
方竹還沒來得及開口,走在前面苦口婆心說了一大串的陳秀蘭久沒聽見回應,扭頭質問鄭青雲:“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吓得鄭青雲立馬站直身體,垂下頭做出一副認真聆聽教誨的模樣,“娘說得對!”
方竹眼中笑意更盛。
集市是一條長街,地上鋪着青石磚,有些已經斷裂,有些微微翹起。
方竹頭一回來這邊,忙着打量兩旁的房屋和小攤,沒注意腳下,踩到塊碎磚,身子一歪,被鄭青雲抓着手腕扶住。
“小心。”
男人的手十分寬大,熱烘烘的,帶着粗糙的繭子,握在腕上讓人心裡發慌。
“怎麼了?”
方竹紅着臉掙開鄭青雲的手,沖陳秀蘭搖搖頭,“沒什麼,就崴了一下腳。”
“這集市建得有些年頭,路不大好,走的時候看着點兒。”
“嗯。”
好在沒走多遠就到了收稅的地方。
他們來得算早,但前邊已經排着長長的隊伍,吵吵嚷嚷的,好不熱鬧。
方竹瞧見有人又将糧食用闆車原路推回去,嘴裡罵罵咧咧的。
她聽了一耳朵,大概就是抱怨糧食收購價和去年比并沒漲幾文,遠遠低于買糧的價格。
“幸好我們沒費力把谷子背來,不然又得背回去。”陳秀蘭也聽見了,更覺自己有先見之明。
來交稅的人多,又要過秤又要登記,偶爾還要扯皮,隊伍行進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