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掠的情緒幾乎要将他整個人吞沒,他的理智早已經煙消雲散,伊絲不在他身邊,沒人能控制得了他。
他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它,冷眼看着那塊破布逐漸分散,目光沒有絲毫憐憫,他像一個高高在上的死神拿着尖銳的鐮刀肆意收割着靈魂。
某種無法控制的情緒驅使他,殺了它。
殺了它,盡管它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玩偶,可它在伊絲心中留下了痕迹,他得磨滅着痕迹,讓自己取而代之。
他無法忍受這個一無是處的玩偶在伊絲心裡的存在感竟超過了他,渾身上下每一 處都叫嚣着摧毀它。
可僅存的理智又在阻止他做出無法挽回的事,它相當于她的父母,她是它教養長大的,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如果它真的消失了,伊絲就會像浮萍一般沒有依靠,她那麼膽小,沒人認識的在身邊,她會害怕的。
他手上的動作遲疑起來,他在這一刻痛恨自己太過在意伊絲的想法,否則他一定能輕而易舉地解決他。
這麼多天的相處,熊爺爺再怎麼樣也成為他的朋友了吧,可是事實證明不是,他是僞善的,隻給衆人展現他想展現的一面。
有人奪走了伊絲的注意力,他面上并不表露出來,嘴上說着不在意,但心底卻在憎恨着那個人。
無視是它,還是斯諾,甚至從小到大陪在他身邊管家,他都不在意。
他不是非要和别人交往才能從中獲得幸福的人,他不需要别人的吹捧,奉承,他不需要與别人建立一段親密獲得認同,他獨立于這個世界上,可伊絲是歸宿。
伊絲是歸宿啊。
她的一句無意的誇獎都能讓他像個獲得糖果的孩子一般開心好半天。
他知道這樣不好,卻無法自控地愛上了這樣感覺。
他的手放了下來,空氣中的威壓一下子消失殆盡,熊爺爺重重地摔在地上,它顧不上内裡的棉花散落一地,急忙逃竄。
數據漸漸消失的感覺,罕見地讓它感到恐慌,好在他松手了,不然他真的會死。
“不要說一些不該說的話。”他在警告它,并且肯定它不會告訴伊絲。
與此同時,敲門的聲音響起。
盡管還沒聽到來人的聲音,但洛森卻知道是伊絲。
伊絲在門外有些急促地敲了幾下門,她感受到了他的情緒,如此強烈尖銳像被人捂住了口鼻般窒息。
“洛森,快開門。”她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慌張,有一瞬間她感覺到他強烈的自厭心裡,她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洛森的。
門應聲而開,洛森逆着光,高大的身形如同小山般将她籠罩在陰影裡,他很高,自帶一股壓迫感。
伊絲擡頭看他,恍了神,覺得既陌生又熟悉,他臉上沒來得及的冷淡讓她下意識退了一步,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感覺。
“還好嗎?”伊絲低着頭,小聲問道,她來這裡明明要質問他,怎麼還越說越沒有底氣了。
洛森垂眸,她來的可真不是時候,那個東西現在被他弄傷了,像破爛一樣待着角落,伊絲恐怕會被他這副樣子吓着。
明天找管家給它縫一下,伊絲就不會發現了,現在房間裡一團糟,他也違背了答應她的話,她絕不能在這個時候進來。
“你說誰?”心裡這樣想的,嘴上卻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這樣說會遭伊絲懷疑的吧。
伊絲再次擡眸,那雙綠光粼粼如清潭般眼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内心看破,仿佛要将他的靈魂看透。
“洛森,你還好嗎?”伊絲略微擔憂地問道,她天真地以為他不會對熊爺爺做什麼,因為洛森答應了他,她向來對她很信任。
他的狀态看起來很不好,她很少見他這幅樣子,臉色蒼白,看起來搖搖欲墜。
“我嗎?”洛森突然笑了,這莫名其妙的笑倒是讓她有些不安。
他向前一步,雙手扣住她的肩,盡管内心有諸多情緒沒有消化,他還是沒有用力,“你在關心我嗎?”
這突如其來的反問還把她弄懵了,她皺了皺眉,聲音有些不悅,“難道我不能關心你嗎?”
洛森真的很奇怪,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可追究他變奇怪的時間,好像是她變成人之後,或許更早。
不過這不能怪他,畢竟她也變奇怪了。
洛森不說話了,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伊絲完全沒有頭緒,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平靜,但他的心卻瘋狂地躁動着。
他對她有隐瞞。這個結論讓伊絲有些氣悶,他不該瞞着他的,說不定她能幫他解決。
“我不知道怎麼說。”洛森開口了,他低下頭,額前的碎發擋住了他漆黑如魅影般的眼睛,所有的欲念都盡數被隐藏。
要說些什麼,要将所有的陰暗面都暴露在陽光底下嗎,然後看她裝作無事般粉飾太平。
那太傻了,伊絲也不會懂,她還太小了,他那可恥的欲望卻一刻也壓不來了。
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就隻會更多,失去的也就更多。
再等等,過段時間再告訴她,那時她應該已經明白了這種情感。
伊絲卻不知道他那些隐忍和克制,對于他剛才我不知道這句話頗有意見,她不滿地“哼”了一聲,“怎麼想就怎麼說。”
洛森還是沒能開口,他怕得到的都煙消雲散,尤其是最近他一直在做一個夢,伊絲消失了,無論在哪裡他都找不到她,這是他心情壓抑的根本原因,他總覺得這個夢預示着什麼。
“做了個夢。”洛森不打算多說,卻耐不住伊絲眼巴巴地望着他,隻能簡單地概括了一下。
“噩夢?”
“嗯。”洛森點頭,并沒打算告訴她
伊絲也并不起疑心,他看起來不像說謊,弄清楚原因,她松了口氣,熟練地牽起他的手,裝作大人的樣子拍了拍,以示安慰,“都是假的,你之前不是告訴我說,夢和現實是相反的嘛?它隻是你的噩夢,不會成真。”
有一段時間,伊絲也總是做噩夢,洛森便一直守着他身邊,直到她睡着了,他才放心離開,不過伊絲已經說着了,自然不知道他的陪伴。
“是這樣嗎?”雖然是反問,但洛森的心情确實變好了,不止是她的安慰還有伊絲竟然能記住他說的話。
伊絲忙不疊地點頭,“是呀,大家都那麼說,況且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不要為以後事情焦慮,尤其是沒發生的事。”
她踮起腳尖,身子湊近了他,這樣的姿勢他們靠的很近很近,洛森甚至能看見她嘴角下的甜甜的梨渦,很可愛,像它主人一樣。
伊絲伸出兩個手指讓他的嘴角揚起了,一直闆着的小臉在此刻松手下來,“洛森,笑笑吧,我就在這裡,就在你的身邊,哪兒也不去。”
現在她隻會說好聽的話,不過這話向來真假參半,信不得幾分,比如她說她要永遠待在他身邊卻會因為别人的隻言片語遠離他。
她心中已經有了打算,卻還是跟沒事人一樣,洛森頭一次意識到她的沒心沒肺像利劍般傷人,讓伊絲愛他,比登天都難。
推開他,再接近他,推開他,再安慰他,如此循環往複。
她有自己的思量,天真又殘忍。
愛上她,一個沒有心的洋娃娃,他豈不是太可憐了。
洛森漆黑的眸盯着她,像是要把她印在心裡,又像是要把她烙印着靈魂裡。
伊絲對這樣的視線已經習慣了,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她依舊是那麼活潑,伸手在他面前擺了擺,嘟囔着:“想什麼呢?”
洛森抓住她晃來晃去的手,将他纖細的手覆在掌心的時候,他不由皺眉,她的手像寒冰一樣冷,他疑心是不是剛才在外邊凍着了。
他疏于對她的照顧,還是不夠仔細,他應該再全面點,這樣就能使她避免一起傷害。
洛森沒有察覺到,現在她對于伊絲的保護堪稱病态。
有幾個人又能事事全面呢?
“熬的姜湯你喝了嗎?”洛森試探地問道,他傾向于她沒有喝下。
她身上的薄絨毛毯消失了,應該是被她取下來了,盡管這個閣樓裡常年溫暖,一般人處于這種環境根本不可能生病。
伊絲臉上的笑消失了一瞬,不過她現在演技很好,倒是學會了撒謊,她像變壞很容易,因此熊爺爺對她的擔憂不乏沒有擔憂。
有時候伊絲看起來比洛森還像反派,兩個沒有三觀的人待在一起,遲早會出大事,互相總會影響。
“喝完了。”伊絲沒喝,她回想起以前喝姜湯的滋味,那黑乎乎的東西可真難喝,味道辛辣令人作嘔。
她有模有樣地道:“洛森,簡直太難喝了,又辣又惡心,要不是你親自煮的,我絕對不會碰一下,好在桌子上有蜜餞,我才把想吐的欲,望壓下來。”
洛森長得太高了,如今她的身高雖說不矮,但也還是有一定差距,仰着頭脖子又困,她笃定他一定不會察覺出來。
她不由洋洋得意起來,這個謊言可真是天衣無縫啊。
“快走吧,不要堵在門口了,熊爺爺還要休息,明早起來它還要給異獸們上課。”
它的房門已經關了,門的隔音效果不錯,至少洛森和伊絲這點聲音裡面一定聽不見。
她在轉移話題,洛森臉上看不出喜怒,他一向不會向她發脾氣,盡管他為她不顧及自己的身體正在生氣,也沒表露出來半分。
洛森站定在原地,修長的手指撫上了她的頭發,似是在對她聽話喝完姜湯的欣慰,伊絲配合地蹭了蹭,愈加得意了。
洛森臉上的笑收斂了,伊絲察覺到不對勁,擡頭看去。
隻見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聲音很淡, “可我泡得是熱可可。”
伊絲狡黠的笑容僵在臉上,本就是她無禮,可她偏偏還要佯裝生氣為自己讨回幾分面子。
“你騙我。”
洛森:“沒有,我隻是忘了。”
伊絲根本不信,他就是故意的,讓她親口說出謊話,他再戳破她,好滿足自己的惡趣味。
“你記性很好。”她有力有句地說道,洛森能記住任何關于她的事,怎麼可能說忘了就忘了,更何況他把她的健康看的比什麼都重要。
“你根本就不可能忘記,你不信任我。”伊絲突然來了這一句,她在找漏洞,她自己才是最沒道理的那個。
伊絲什麼都知道,可不如她意的,或者讓她感覺到煩惱的,她就會選擇性忘記,這對洛森有失偏頗。
她喜愛洛森,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到了什麼程度,不過有洛森兜底,她便總是有恃無恐,她就是打她,罵他,欺辱他,無論如何洛森都不會離開她的。
這是洛森給他的底氣,不過變成人類後她的底氣便弱了三分。
本着這樣的念頭,她會三番五次地試探他,包括菲爾,熊爺爺,斯諾都是測試他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