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在意她，所以偏偏要激怒他，又喜歡看着他隐忍不發的模樣。

在得知她依舊在她心裡占有很重的分量，伊絲才安心下來，他的心髒狂跳的感覺她很喜歡也會覺得安心。

伊絲覺得自己變壞了，好像是變成人類開始，以前她的世界非黑即白，根本不會有這麼多複雜的情緒，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因此作為娃娃她可以毫無保留地對待洛森。

可是現在不能了，她的愛裡面夾雜了幾分謊言和虛幻。

這就是人類複雜的情感嗎？伊絲感到奇妙的同時，又有些煩躁，她雖然本來也不是個好人，但對洛森一直都很真誠，她喜歡他，比任何一個人都喜歡。

如果有人問她，她最喜歡誰，她一定毫不猶豫地說出洛森的名字。

如今她對他有了隐瞞，不光是這件事，往後應該有很多次這樣的事，她在為了自己的切身的利益隐瞞自己的過錯，這算是欺騙了。

難道洛森就沒有責任嗎？如果不是他，她也不會選擇變成人，就不會試探來試探去了，更不會欺騙他了，伊絲惡狠狠地想着。

她的睫毛輕輕顫動着，臉色也變色蒼白。

洛森意識到他可能吓到她了，伊絲好像比他還要不安，這個認知，讓他有些不可置信。

見她這般，他沒心思追究她的欺騙，那不過是件小事。

可伊絲又是怎麼回事？這些天他沉浸于自己的情緒忽略了一些細枝末節，有什麼他沒注意到，他開始責怪自己的粗心。

“伊絲是不是不喜歡喝熱可可，待會兒給你泡玫瑰紅茶怎麼樣？”洛森在她還沒有發難之前，替她找好了台階，察覺到她不穩定的情緒，他現在的心情反而已經平複下來。

“我不喝。”伊絲最近心緒起伏很大，脾氣也來的莫名其妙，就像此時她又在鬧脾氣，就像現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生氣些什麼。

她在生氣自己，這麼不穩定的情緒讓她很害怕，很惶恐，這不是她所想的，她不想和洛森鬧别扭，可她控制不住。

她被情緒這個怪物控住住了。

如果還是個洋娃娃就好了，她沒有那麼多要想的，為什麼她不聽熊爺爺的勸阻呢。

人類的感情她不能很好的運用，巨大的情感蜂擁而至，人類又必須睡覺，那段時間她卻不能入睡，她必須處理那些未知，不知道是好壞的情緒。

洛森也不允許他與她一起睡，她強撐着害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心如亂麻的感覺糟糕極了。

從那時變成人類到現在她沒辦法再無憂無慮下去，她甚至開始埋怨自己。

“伊絲，想不想出去轉轉？”這裡太悶了，伊絲的心情肯定會受到影響，他做了決定，帶她出去散散心，“星星燈管家說已經安好了，還有三樓的星空頂，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嗎？我們趁這個機會一起看看。”

“不想。”伊絲的臉色冷了起來，這和剛才情緒高漲還笑吟吟安慰他的人簡直判若兩人，洛森卻并不覺得厭煩，他的眼神充滿擔憂。

這下他确定下來，伊絲出了問題，不是身體，而是心裡。

以往伊絲很好哄，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為此他付出多少手段也願意。

天鵝絨的睡衣搭在她的腳下，他走起來時，洛森才發現她着急來找他，連鞋都沒穿。

“伊絲，怎麼沒穿鞋?”他蹲下，彎着腰把她抱起來，出乎意料地是她竟然沒有反抗，任由他抱起來。

她單薄的身軀在靠在他寬厚的懷裡，顯得小小的，像一隻剛出生的小貓，他高大的影子便趁機覆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都染上他的氣息。

她躺在他的的懷裡，又靜靜聽着他平穩的心跳聲，開口道：“不想穿。”

她的話語非常簡短，和她往常的語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以往她總是把頭仰地高高的，像隻黃鹂聲音清脆歡快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不想穿就不穿，我抱着你。”洛森靜靜地看着懷裡的少女，雙臂抱的更緊了，讓炙熱體溫傳給他。

“這樣暖和點。”生病絕不是洛森像看到的，如果伊絲一臉蒼白，虛弱地躺着病床上，他會陷入無盡的懊悔。

伊絲翠綠的眼睛注視他漆黑的眸子好一會兒，點了點頭，又把腦袋縮進他的臂膀裡，身子也蜷縮起來。

“不舒服嗎？”洛森調整了下姿勢，讓她在他懷裡更舒服。

伊絲搖了搖頭。

她的情緒稍微好了點，目前為止，那些煩人的情緒已經被這個略微溫暖的懷抱驅散了，臉上也沒那麼蒼白了。

她不再責怪洛森，他已經很好了，沒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鑒于伊絲穿的單薄，洛森再三猶豫決定将她抱回房間，伊絲沒有反抗，也就是同意了。

屋裡的燈光太亮，白色的光折射在地闆上反射出一片冰冷，這樣的環境很容易讓人不安。

洛森捂住她的眼睛，把燈光調低了兩檔，模式也改為暖黃，做完這些，才把手從她的眼睛上動作輕柔地撤下來。

伊絲不适地睜了睜眼，這裡的燈光暗下來了，微黃的光竟透露出一絲絲溫馨。

不過他更偏向于洛森在，燈光都顯得不那麼冷冰冰了，洛森的存在真奇妙，伊絲想，這是一件美好的事。

很少有人會把燈開的這麼亮，将房間裡的燈都開成冷光并啟動到最大檔，當一個人内心仿徨害怕的時候才會這麼做。

伊絲認為這些燈光是安全感的來源，就像她在白天會比在晚上開心些。

可為什麼?她會害怕?

為什麼她會突然害怕，難道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伊絲遭遇了什麼危險，洛森陷入了陰謀論。

關于伊絲的事，他總是想的太多。

伊絲安靜地被他放在柔軟的床上，模樣乖巧，看不出一點兒執拗的樣子，她現在看起來比剛才好多了，面色不那麼蒼白了，也肯看着他了。

“洛森，我沒有生氣。”見他忙裡忙外，伊絲小聲道。

“我知道。”洛森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指，聲音輕輕的卻很直白，“别亂想，我倒希望你多麻煩我，我需要被伊絲需要的感覺。”

他安撫了她幾句，接了杯熱水，她不喜歡喝白水，這間房間是他親自布置，櫃子裡面有紅茶和蜂蜜。

洛森沒有選擇紅茶，伊絲該休息了，紅茶會使她精神亢奮，蜂蜜安神，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喝點蜂蜜水。”他坐在床邊，将杯子遞在她嘴邊，她像一隻可愛的綿羊小口小口喝着水。

他不打算問伊絲太多問題，雖然他現在很想知道伊絲身上發生了什麼，但很顯然伊絲不會告訴他，況且這也不是一個好時機。

伊絲和他貼的很近，咫尺之間的距離才讓她感到溫暖，她環住他的脖子，将頭埋在他的脖頸，“不喝了。”

她很少主動和他這麼的親近，在洋娃娃期間也沒有過，像在撒嬌又帶着一絲埋怨。

洛森将她環抱住，像個信賴的長輩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用溫柔地快要滴出水的聲音道：“現在想做什麼呢?”

伊絲悶聲道：“我想睡覺。”

她确實困了，這麼多天她都沒睡成一個好覺，好不容易在洛森旁邊有了睡意，她的眼裡含着一層朦胧的霧氣。

“睡吧。”洛森把她動作輕柔地擁在懷裡，用哄小孩的姿勢不太熟練地哄着她。

“睡不着……”伊絲強撐着睡意，纖細的手指抓住她的衣擺，故意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洛森被她看的心都化了，輕聲哄道：“快睡吧，我不會走。”

伊絲拽住她衣擺的動作更緊了，像是怕他跑掉，恹恹地道：“洛森，自從我變成人後，你都不允許我和你睡了。”

伊絲不想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至少現在不想，她已經拿這個道理欺騙過自己一次，為了這個道理，她甚至要幫洛森去找個女朋友。

她心裡是很不爽的，如果洛森再向他提這類的話，她就要推開他，讓他滾出去，然後冷冷地望着他，用傷人的話說出讨厭他。

她知道怎麼紮洛森的心最疼，知道他最說不了她說什麼，知道他不能接受她做什麼。

但她一定會這樣做。

洛森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她有些蒼白的臉上，拿被子把她身子蓋上，以免她受冷，“我會留下來。”

“我睡着了你會走。”伊絲不依不饒道。

洛森倒是很耐心，他絕沒有欺騙她，認真地道：“等你醒來我也不會走，我想你保證，你一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保準是我。”

“嗯……”伊絲點點頭，“你要和我睡一個被窩嗎？”

洛森沒有猶豫地點頭，反問道：“你不想嗎？”

“沒有。”伊絲鼓了鼓腮，像金魚吐泡泡時一樣可愛，傲嬌地道：“我怕你和我搶被子。”

見她恢複了精氣神，洛森勾了勾唇，笑出了聲，“不會。”

伊絲打了個哈欠，眼皮向下耷拉，她确實困了，但還是堅持把話說完，隻是聲音越來越低，“我用的部分不多，可以分你很多。”

“好。”洛森見她睡着了，用手撫上了她柔美絲滑的卷發，他動作很小心，生怕把她弄醒了。

她睡着的樣子，洛森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察，伊絲很漂亮，無論是管家還是仆人都說她像畫裡走出來的人物，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确實是。

他喜歡這樣的伊絲，隻要是她，重點是她，他都會愛。

伊絲的情緒很不對勁，他卻今天才發現，在之前的日子裡，她會不會像今天一樣惶恐不安。

她不告訴他，認為這是難堪的是，認為這是她需要付出的代價，她不許任何人插手，一個人躲在被窩裡默默承受。

是他讓伊絲變得很辛苦。

她的痛苦有他的一份責任。

或許那個破玩偶還有用處，它可以分析出來伊絲是為什麼難過，又在承受什麼，他該怎麼安撫她。

這樣想來，它還有點用，他沒把銷毀也不算可惜了。

現在還不急，今晚他要陪着伊絲，幫她驅散所有的不安。

洛森斂下眼，凝望着抱着自己手臂睡的正香的女孩，彎下腰，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鄭重其事的吻，不保護任何情，欲，有點隻是疼惜。

“晚安，伊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