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突然出現一抹詭異綠光,不似人間物的亮度一明一滅吸引着人主動上前查看,而它的目标——沈玉枝正哆哆嗦嗦地抱緊一米八高但十分柔弱的自己,根本不敢靠近半分。
“這世上竟真的有綠頭鬼。”沈玉枝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綠光欲哭無淚,他想要逃走,可腰下那兩條東西像鐵杵一樣彎不了一點兒。小時候總喜歡講鬼故事吓他的花魁姐姐說過人間才是煉獄,可怎地如今死了還這樣可怕。
那綠光終于近到沈玉枝能看清的距離,原來是一隻足足有兩個手大的光團。極度恐懼下的人常常精神發散,沈玉枝越看越覺得光團的大小與菜市口那一顆顆落地的簡直一模一樣。
在沈玉枝無比驚恐的目光中,腦袋大的光團開口道:“沈玉枝,民國三年八月十五日出生,二十二年七月初三子時卒于北城裴府。”
“是本人吧。”
果然是前來引路的鬼魂。
“...是。”沈玉枝這才有了自己已經死亡的實感,他挪着腿向光團走去,又回過頭想再看一眼人間。
可身後虛無缥缈地什麼也望不見。
“還想活着?”綠色光團似看透了他的動作,沈玉枝渾身一僵,最後猶豫着點了點頭答道:“總比現在死的不明不白好些。”
“如果我說,我可以讓你複活呢?”
聞言,沈玉枝猛地擡頭,隻見面前光團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染着綠色頭發的男人。013将左手放在胸前,執過沈玉枝的手放在唇邊卻又足夠克制的距離,微微躬身道:
“親愛的宿主,白月光複活系統随時為您服務。”
沈玉枝緩緩睜開眼睛,對着床頂的雕花神情恍惚。桌上精緻金爐裡燃着的荔枝香還能聞出些黃酒氣,他意識到自己重生到了死亡的半個時辰前。
窗外夜色濃黑風也呼嘯,唯有卧房中寂靜地令人不安,沈玉枝當下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待在房裡坐以待斃!他迅速換好衣服跑出卧房,在挂滿了白幡的長廊上狂奔,直至終于邁入了那處光亮,沈玉枝撲通一聲狠狠跪倒在地,伏在檀木棺材上哇哇大哭。
沈玉枝即使流淚也是極美的,美人就是這樣,就算他發絲散亂粉黛未施,就算他此時眼淚糊了一臉,還是讓裴漣看呆了眼。
“玉姨娘節哀,”他回過神來,忙上前去扶沈玉枝起身,他讓丫鬟去喚小桃絞了熱帕子送來,又親手将它放到沈玉枝手中:“父親在天之靈也希望姨娘好好保重身子。”
沈玉枝掩着眼淚點頭,美人面色蒼白眼眶通紅,任誰都能看出是悲痛到極緻的模樣。幾位裴氏族老點了點頭,隻覺面前的玉姨娘是真心愛着死去的裴鴻祯。
“哪幾個北城人不知道裴伯父最寵玉姨娘,”有人看不得此等傷心場面,低聲歎息道:“也就比當年裴夫人....”
話還沒說完,身後之人便趕緊拉住他的話頭:“慎言!你不知道白姨娘是怎麼瘋的了?!”
“這話要是讓裴琛聽見....”兩人眼中皆露出恐懼。
說曹操曹操就到,沈玉枝剛找了個僻靜的蒲團跪着,便有仆人匆忙跑進來禀報,原來是離家留洋八年的大少爺裴琛回來了。
此話一出祠堂中衆人神色各異,方才說閑話的二人已經縮在一團裝鹌鹑,沈玉枝發覺跪在排位下的裴琏驟然握緊拳頭,他眼中劃過微光,看來這位比大少爺隻小了幾個月的二少心裡頗有些想法。
幾位族老由仆人攙扶着起身迎接,沒資格站起來的其餘人等則在原地繼續跪着。與柔軟布鞋底截然相反的腳步聲傳來,牛皮鞋跟踩在青磚上的聲音一下一下撞在所有人心頭。
聲音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得很穩,狂風攜着遍檐的白幡卷至廊下,裴琛的面容被祠堂中猛然高漲的燭火照亮。
他帶着精緻的金絲眼鏡,身穿一套寬駁領的灰色西裝,手上提了件棕羊皮行李箱。與站立在祠堂正中神色晦暗的裴琏相比,裴琛渾身皆是英倫紳士的氣派。
裴琛将手上的箱子交給管家,眼睛一一掃過祠堂内或站或跪的衆人,沈玉枝跪在祠堂裡側低垂着頭,感到一道淡漠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下。
“裴安呢?”沈玉枝聽見他問。
管家連忙說小少爺今日哭累已經早早睡下了,裴琛點了點頭,他再次看了沈玉枝一眼,話中明顯意有所指:“今晚辛苦各位,天一亮便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吧。”
沈玉枝曾向小桃打聽過裴琛的事情,可小桃在這府中的資曆也淺還總是遭人欺負,直到被沈玉枝收成貼身婢女才好過些。府裡老人對大少爺的消息保密地緊,她能打聽到的全是些傳了不知道幾張嘴的消息。
據說如今瘋瘋癫癫的白姨娘曾是名動北城的美人,據說裴夫人難産去世那晚下了好大的雨,據說白姨娘自那晚便得了失魂症,晚上睡覺時還總是驚醒尖叫——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