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徐徐掀眸,低聲問:“阿照原諒我了嗎?”
林照雪猛地一僵,她當然知道他問的是哪件事。
面前蓦地閃過一張帶着溫和笑意的丹野的臉,她和緩的神情也變得冷硬起來。
林照雪不想與他談論此事。
如今說這個,隻會影響他們的合作關系。
“我記得你父親是天生道骨,這事還需要他來襄助,你盡快聯系他。”
她這般回避,便是沒有原諒了......便如此看重那個妓子嗎?
樓懷川心中又酸澀又妒忌,他目光頹敗輕黯,聲線輕顫:“好,便照阿照說的辦。”
氣氛一下子冷滞,兩人仿佛身處極寒之中,一呼一吸間都帶着針刺般的疼痛。
“花戎和雲裳如何了?我出了事,皇兄是否遷怒于她們?”
還是林照雪先打破這令人難受至極的氛圍,她心中的疑惑實在太多,而樓懷川從始至終沒有提過花戎和雲裳半句。
果然,聽她問及此事,樓懷川明顯有些閃躲。
“她們怎麼了?”林照雪急切地追問。
“花戎那日應是與你一同進的竹林,從一開始便沒有消息,公主府、錦衣衛所都沒見她回去,就像人間蒸發一般。
至于雲裳——陛下得知你的消息後後,首先便是召的雲裳入宮,此後也無人見她出來過,我曾專程問過陛下,陛下說......雲裳觸柱殉主了。”
樓懷川說得很是磕絆,顯而易見的擔憂從眸中流瀉。
“什麼!”林照雪狠狠一窒,眼前黑一陣白一陣,恍得人頭暈目眩。
雲裳那個傻丫頭!怎麼就......
她艱難地提了口氣,捏緊拳頭,死死咬着後槽牙:“那日你為何會在竹林?”
“路遇京兆尹在鎮南街查案,被拉了壯丁,而後府中人來報,說長公主帶着花戎出了城,似是往城郊去了,那時已夜幕将傾,我擔心你的安危,便去尋你。”
林照雪沒心思去計較樓懷川在她身邊安插眼線的事,她皺眉,隻覺得自己似乎聽說過鎮南街那事,但仔細回憶後,又想不出個所以然,反而讓腦袋更加脹痛。
“查的何案?”
“不明原因導緻屋舍起火,前幾日抓到犯人,說是與起火那家人發生争執,蓄意報複。”
“阿照呢?為何會去那竹林?”樓懷川問。
林照雪張了張嘴,原本順理成章的回憶卻突然卡了殼。
“奇怪,我為何記不起來了?”
腦仁倏地一刺,她當即痛呼出聲,語速極快:“我隻記得那日我們吵了一架,然後、然後我就出現在了竹林裡,我騎着馬......走不出去......”
“阿照!”
樓懷川臉色驟變,恰逢林照雪擡眸,她似是察覺到了什麼,視線猛地釘在他身上,幾步向前,伸手一把将他抓住,拉回身體。
強烈的眩暈向他襲來,樓懷川甩了甩頭,趔趄了兩步,他極力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視線焦急地在空蕩蕩的院落掃視。
“阿照?”
林照雪無暇去回應,她蜷縮在地上,抱着頭雙眸緊閉,嘴裡溢出痛苦的呻吟,魂體瘋狂閃爍,好似有什麼正猛烈掙紮着想要沖破屏障。
此刻才發現,她的頭部左側雖然看起來完整,但很明顯有一塊相較其他地方更加透明的殘缺,那缺口邊緣毛毛糙糙,并不規整,似是被什麼一口咬住,然後大力撕扯下來造成的。
樓懷川的聲音越來越大,引來了守在照川居外的春生。
“怎麼了公子?發生了何事?”
“出去!誰許你進來的!”樓懷川怒斥。
他不知道林照雪此刻在院子的哪片地界,自己一步都不敢挪動,生怕不小心踩到了她,更别說向來冒冒失失的春生,而且若是讓他知曉今晚的事,怕不是又要一臉驚恐跟他說他發了癔症。
不出所料,春生好似終于反應過來在院外聽到的自家公子念叨的字眼,他見樓懷川面沉如水,看向他的眼神仿佛被侵犯了領地的猛獸。
他連忙應聲退了出來,面上不顯,卻暗自扼腕歎息。
好好一個公子,怎的變成了這般瘋癫的模樣?
他叮囑門前的侍衛看好公子後,便疾步往府中最東邊的院子而去。
春生走得飛快,幾乎是小跑了起來,遇到行禮問好的丫鬟小厮們也隻是草草地擺了擺手。
待他穿過數不清的回廊,繞過假山、池塘,終于到了一處寬敞靜谧的院子——樓府中第二個禁地。
那院子面朝正東,院門閉得嚴嚴實實,一顆顆銀杏整齊排列在院牆周圍,一縷秋風拂過,樹上黃綠相間的葉子便漱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