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質疑如同疾風驟雨般砸來，問得林照雪啞口無言。

樓懷川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唇瓣嗫嚅了幾下，才咬牙道：“阿照，你是否有想過，明明是那妖女冒充，犯下惡行，為何燕南會嚴禁供奉真正的天元神女？

那日勾魂使也說過，此事興許是仙人所為，是有神力掩護，才讓地府尋不到那些失蹤魂魄的蹤迹。”

“可就算那妖女當真是天元神女，她在凡間作下的孽也無法抵賴。一個德不配位的神女，我燕南百姓憑什麼供奉？”

樓懷川見她生氣了，頓時舌尖一麻：“阿照——”

“你為何要替那妖女說話？”

林照雪越想越窩火。

就跟理所當然應該站在自己這邊的人，忽然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還替敵人開脫一樣。

她怎麼也按不下那股蹿得耀武揚威的邪火。

“我皇祖父不過一介凡人，他又如何知曉她是否是真的？他看見她過河拆橋，濫殺無辜，自然會起疑心。

況且神女一事，百姓皆知，總不能讓我皇祖父去懲治一個真的神女，若不尋個由頭，去除她那令人敬畏的身份，便是将她的罪行公之于衆，也總會有人忌憚反對。”

林照雪想要顯得冷靜些，可她不知道，她氣得梗起脖子的時候，周身氣勢驟變，眉眼間已然生了戾氣。

仿佛受到威脅的刺猬，豎起了渾身的尖刺。

“我知道我知道，阿照。”樓懷川捧住林照雪的雙頰，額頭相貼，鼻尖相抵，“都是我的錯，是我想岔了。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氣。”

目光交錯，林照雪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她推開樓懷川，站起身走到窗邊，神色複雜地望向天邊朗月。

碎片般的信息、線索一個個排着隊在她腦中盤旋。

那些有疑慮的、不對勁的地方如同雪地裡被踩下一個個坑洞，便是暫時忽略了，也改變不了它們存在的事實。

街巷傳言也好、她的推論也罷，看似完美無缺，實則漏洞百出。

若天元神女當真是在殺人之後，受到天罰，導緻神力低微，那她此前為何不借助神力，自己去尋找坐騎，而要用延壽丹委托他人？

而倘若她從一開始便失去了神力，那她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是如何在重兵把守的宮中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

有些東西一旦開了口子，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她聽出來了樓懷川此言背後真正的意思，可是——

“沒有證據，不得妄言。

記得将我說過的事吩咐下去，還有派人去查查當年時府失火一事，看看骸骨可還對得上。”

“阿照懷疑時聞風沒死？”樓懷川也起身，與她并肩而立。

她是這樣想的，先才樓懷川提出的疑問，的确指出了她最初設想中的不合理之處。

對于當時天元神女來說，時聞風是最好用的棋子，何必舍近求遠？

而時聞風作為一個受盡苦楚的妾室子，因為神女得到了此前從未有過的尊榮，況且神女還在破廟中救過他，俨然是他的救世主......

那時聞風，有無向神女投誠的可能呢？

至于後來又反水，應當是皇祖父有了懲治神女的念頭，想讓時聞風出面指證。

時家察覺聖意，脅迫了時聞風。

他們編了個故事，讓神女摔下神壇，既撇清了自家的幹系，又讨好了皇祖父。

此後，時聞風痛恨時家逼自己背叛了神女，便一把火燒了時府滿門，自己則假死脫身，繼續為神女效力。

這樣一來，前後因果便全都說得通了。

林照雪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步步推進，在自己的腦海中編纂出一個看上去十分完整順暢的故事。

她正要開口，倏地記起自己有個最簡單快捷的法子來驗證時聞風到底是死是活。

她兀自搖頭，還是沒能适應自己陰差的身份啊。

林照雪手掌一翻，生死簿帶着青光乍現其上，她回憶了下時府失火的大緻年限，飛快往前翻看。

有時家人的名字出現在紙上，樓懷川指了指他曾經聽說過的幾個。

直至又看見亮着的何芷的名字，都未曾找到時聞風。

“他果然沒死，生死簿可做不了假。”林照雪的眼底掠過一抹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