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曾經徒手捏碎了他牙齒,卻又在後來故意放走他的毛茸怪物蹙眉道:“徒步向上,未免太沒誠意。”
“得跪。”
“跪就跪。”
眼見着桀骜又悲傷的變異者曲起雙腿,就要跪在這條冗長的青石台階前。
深深歎了一口氣,溫佑攔住他,制止謝绯道:“别胡鬧。”
“他沒有胡鬧,我願意這樣。”
說着,李約跪在了地上,用力對着上一層台階磕下。
溫佑瞥見他因為大幅度動作,又開始流血的手,抿緊了唇。
日暮西山下,青年人背後跟着兩個人,一步一叩首的向上走。
從青石闆磚上擡起頭,眉心的沙礫和幹青苔屑一齊落下,遮不住他眼中,那最上方懸挂的日光。
“十五歲的李約,決定離開家,也就是這一天,他碰到了轉過身的柿子。”
兩人的相遇算不上多麼轟轟烈烈,反而是在一個很普通的傍晚。
正如此刻。
兩雙本該望向别處的眼,在那時看向對方,耳邊是貝殼風鈴的脆響。
年少的李約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愛,本就是棄暗投明的時刻。”
他堅信,在那一刻,他看見了黑暗中撕扯出的那一點光亮。
就在青石台階上,李約繼續講述他跟柿子的故事。
而年輕的貓咖店長和桀骜不馴的毛茸怪物始終跟随在後。
“從小,他們都說我是沒有用的廢物,我聽多了,也習慣了。”
“那個時候想的也很簡單,我就希望多多下雨。這樣就有數不清的菌子,飯桌上也就不會有爸爸稍有不悅便抽來的巴掌。”
“直到柿子,像婆婆給我買的橡皮擦那樣,輕輕擦去了所有不幸和悲傷的日子。”
曾經的李約所面臨的,是出生那一刻西山上光亮帶來的預言,和家人無理由的殷切盼望。
可他拼盡全力,才勉強夠到别人輕易擡手便能觸碰到的地方。
在那冗長的黑暗裡,他難得的遇到了一束光,在她的溫暖下擁有了三年相對自由的生命。
但十八歲的李約,想要離開。
他毅然決然踏上離開家鄉的旅途,卻從沒忘記柿子。
離開那天,她說:“你是我選擇的人,所以我更希望你自由。”
李約就像他的名字,被束縛的太久。
所以後來,她隻希望他走的遠一點,再遠一點。
直到遠到,忘記從前的一切。
也忘記柿子小姐。
“我沒有忘記她,隻是我沒有想到,在回來的路上,我就有了變異的征兆。”
特殊管理局的分布也不夠完善,而花海鎮地理位置偏僻。
變異者往往比常人擁有更強大的力量,所以人們對變異避諱不及。
花海鎮的居民們,更是認為變異者就是極其可怕的生物,具有一定傳染性。
溫佑微微蹙眉:“我記得,在花海鎮的傳聞裡,接觸了變異者會增大變異的概率,所以你不敢去找他?”
“是的,”李約歎息一聲,“可我沒想到,我在加油站便陷入了迷失,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你們不用安慰我,我知道那是徹底變異的預兆,我害怕再也見不到她,才想在清醒的狀态下去見她最後一面。”
卻沒想到這一去,得到的卻是柿子早已去世的消息。
萬念俱灰的他來到墓園,掌心拂過愛人冰涼的墓碑,閱讀上面她死前為自己留下的墓志銘。
“日出東方,桑榆非晚。晚霞餘晖處,是愛人遺物。”
李約停了下來,向山頂看去:“你們就留在這裡吧,我一會就下來。”
見身側貓咖店長溫和的神情轉變為隐約的擔憂,還有上前去阻攔的意思,謝绯趕緊拉住他:“讓他去吧。”
出乎意料的,溫佑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
随着那道向台階上邁去的消瘦身影,逐漸消失在明亮刺眼的日光中。
留下的兩人倚靠着旁邊的樹木,緩慢坐了下來,又下意識不約而同的看向對方。
“你猜到了?”
“嗯,你也是?”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調整到最舒服的姿勢,溫佑揉了揉眉心:“晚霞餘晖處,是愛人遺物。”
“花海鎮背靠西山,位于西山的東側。整個花海鎮的最後一抹餘晖,就位于西山山頂。”
“是啊,或許在那裡,有柿子小姐給他留下的東西。”
所以從一開始,他們便不是想要李約叩首上山去求什麼仙草。
隻是想他能讀懂柿子小姐的隐喻,不辜負那最後的期盼而已。
空氣很快安靜下來,隻有風掠過,帶動樹葉的“嘩啦”碎響。
其實西山上的樹木也不如從前多了。
從遠處看去,大緻就是座散布着松柏的普通山巒,長了些翠綠的草。
自從在原本的世界消失,出現在這裡後。
這還是溫佑第一次,心中毫無雜念的坐在山間,吹着傍晚徐徐的暖風。
金黃色的晚霞鍍在毛茸怪物的身上,幾乎要與他橘黃的毛發融為一體。
也就是在此時,溫佑看着他琥珀色的雙瞳,居然覺得有些耀眼:“你說這是昆侖山,可神話中的昆侖山氣勢磅礴,是世界神話中心。”